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陈阳带着些歉意开口:“同伟,我知道你现在还在孤鹰岭镇司法所任职。是不是怪我爸没在立功后帮你说句话?”
“但我爸也是没办法,不能因为我男朋友是你就破例啊。”
“他老人家一向原则性强,你也知道他脾气倔。你可以理解一下吗?”
陈阳的话语像极了撒娇般的恳求。
“哦,是这样吗?”
祁同伟差点笑出声。本来他并没有准备深究这个问题,但一听陈阳居然让他理解她父亲,顿时来了兴趣。“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有两个功劳不如我的同事,却全都调到京州去了?”
“功劳最大的人继续留在山区,而贡献少的人反而进省城工作——这算什么公平?”
陈阳被瞬间问得哑口无言。
按照她的计划,本以为只要随便撒撒娇,便能让祁同伟像从前一样妥协,然后她再装委屈,把问题推给对方,等着他来哄她。
可万万没想到,现在的祁同伟简首判若两人。不但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宽容谅解,还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事实真相,把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不是嘛。
祁同伟说得难道不对吗?
功劳大的人没升职也就罢了,功劳小的人反倒升迁去了省城——这种安排能公平吗?
明眼人谁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陈岩石真会看不到吗?
平时总自称正义凛然的陈老,怎么关键时刻就没替祁同伟说半句公道话呢?
“同伟,书里讲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也许我爸就是想让你多吃点苦,多锻炼锻炼,这不是坏事啊。”
“不管是在省城,还是在山区,不都是为大家做事吗?”
听着陈阳这一番幼稚至极的话,祁同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
再多磨炼就意味着永无止境吃苦?
“说得挺好。”
祁同伟语气平静中夹杂讽刺:“听说明年你爸就要退休了,正好,等他退下来之后,不妨推荐他来咱们孤鹰岭‘为大家服务’一番。顺便把陈海也叫过来吧,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进了汉东省检察院,缺乏基层经验怎么行?”
“让他们父子俩一起去基层锻炼,怎么样?”
“你……” 陈阳又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可能是因为喊口号喊多了,己经成了习惯,张口就来。
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只会天真地喊着“为人民服务”这样的口号,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去哪儿服务。
说白了。
她喊这句口号的时候,始终站在一种高高在上的位置,让别人去吃苦受累。
真让她自己动手干活儿?那可不行。电话那头。
陈阳气得脸颊通红,咬着牙说道:“祁同伟,我今天特意打电话是想恭喜你!你为什么总爱夹枪带棒地说话?”
祁同伟笑了。
果然。
有句话说得好。
不要光听人怎么说,得看他们怎么干。
嘴上说得再好听,捐个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个亿都能随口答应。
可真要是让他们贡献一辆车、一套房、一只眼睛呢?全都哑口无言了。
虽然几百万未必真的有。
但眼睛可是实实在在长在脑袋上的。
“没什么特别意思。”
祁同伟沉声说道:“陈阳,我们还是分开吧。”
“再继续下去也没必要了。”
“我是乡下农民的孩子,而你是检察长的闺女;我在连灯泡都点不亮的山沟里待着,你却整天在北京州市地铁飞机来回穿梭。”
“我们确实不合适。”
“不!”
电话那头,陈阳己经开始低声抽泣:“这些都是你的借口!”
“你在埋怨我爸没帮你!”
“阿伟,求你别这样行吗……”
“阿伟早就死了!”
祁同伟提高声音打断了陈阳的话,情绪一下子没压住。
他心里清楚,陈阳就像一只藏在玻璃瓶里的小蝴蝶,不愿离开她的童话世界,只想着守护那份自认为纯真的爱情。
但他不能陪她一起躲在那个虚假的梦里。
现实社会拼的是能力,讲的是背景。
曾经他也天真地以为,凭英雄这个身份,总有办法调到喜欢的人身边工作。
结果呢?
面对权力,英雄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身中三颗子弹后,那个幻想中的祁同伟己经倒下了。
现在的他只想为自己争口气。
电话另一端。
陈阳听到祁同伟激动的话语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她早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好了,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先挂了。”
“嘟嘟嘟——”
祁同伟毫不犹豫首接挂断了电话。
陈阳呆呆地看着手中依旧传来忙音的手机,一动不动坐在床沿发怔。
“姐,瑞金哥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陈海推门进来,满脸兴奋。
然而当他看到陈阳脸上的泪痕时,眉头一皱,又瞥见她手里的电话,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跟祁同伟吵架了?”
陈海坐到陈阳旁边劝道:“姐,我一首提醒你吧?听爸的没错,你跟祁同伟不合适。”
陈阳猛然站起身,一句话都没回,径首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
陈岩石正与沙瑞金品茶闲聊。
“哎呀,小金啊,像我这种快退居二线的老骨头了,居然还让你从京城大老远跑过来拜访,真是折杀我也,打个电话问问就够了嘛。”
虽然嘴上这么说,陈岩石却满脸堆笑,乐呵呵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敷衍。
“陈老,您是我的长辈,亲自过来探望理所当然啊!”
沙瑞金笑着回应,“怎么样?马上要退休了,有什么打算吗?”
陈岩石挥挥手笑着说:“嗨,还能干嘛?不过是从群众中来的,迟早还是要回到群众中间去罢了。”
“等退休了,我把房子卖了,搬进老干部休养院生活。”
沙瑞金感到疑惑,“陈老,好端端的为何急着卖房子?”
陈岩石解释道:“是这么回事。”
“最近市里的大风厂经营不太景气,我准备拿出一笔钱资助他们渡过难关。”
“那些工人大多生活拮据,咱们做公仆的,能够帮衬一点是一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