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芮从文的心里就像打开了五味瓶，说不出来的那个滋味。尤其是厅长赵成石在会上宣布了叶春光担任院长以后，这种滋味儿就更加的强烈。
实际上，在这次会议之前。芮从文就己经听到了消息，说是郑院长要调到市里另外一个单位，会新来一个院长。
当时兰河县里的头头脑脑，尤其是教育局刘长友，法院院长高猛喊的最欢，说我们一定要大家积极努力，把我们的大哥芮从文推于上一个更高的位置。
酒桌上，大伙呼声一片。芮从文却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大家搞不明白，别人都争着抢着削着脑袋儿往上上，争取上一个更高的位置，这芮从文就像信了啥一样，心如止水。
等大家平静下来以后，几个哥们儿私下里问芮从文，说：大哥，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你要不便于出头的话，我们哥儿几个给你出头，给你想办法，别看我们不是你们系统的，但是想办这件事儿，小鸡儿不尿尿，总会有个道，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没有走不通的道儿。我们哥几个，你要缺钱，我们凑钱，啥也不用你，你就点点头，我们哥几个就把事儿给办了。你也知道我们在兰河县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我们不指望借你什么光，你也不要担心，我们把你捧上去以后，找你办啥事儿，不存在！哥几个就是感情，就是觉得大哥你这些年来在医院，默默耕耘十几年，老黄牛一样，为我们兰河的百姓造福，为我们的小哥们的家庭健康保驾护航。我们是发自内心的想为你办点事儿、做点事儿。所以呢，我们大家是一致的想要让大哥你再高升一步。但是我们哥几个看你好像不感兴趣。大哥，你说说，你是真不想，还是有什么顾虑？
芮从文平静了一下，瞅着他们哥几个，说：哥儿几个好心我领了。但是呢，你要说我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那也不现实，谁打麻将不想胡一把？都说不想当将军的，那就不是好士兵。那我们做了这些年的副手，谁不想说了算，谁没有一番自己的雄心壮志啊。但是我真不想让你们哥几个费心，好像我走了什么近道。你要说钱，大哥这些年也攒了点儿，你说哪个大夫缺钱？何况我这些年当过大夫、主任到副院长。多了没有，你要我走个人情还够，而且你要说找人，卫生厅这些头头脑脑，你要说几个厅长，咱们好使，那是吹牛逼。你要说找处长，那秦桧儿还有三兄弟呢，那谁没有几个好哥们儿。但我总觉得你说我去费心巴力的找人送钱，如果整不上，你说我这不是光腚拉磨—磕碜一圈了。再说我也看着了，咱没吃过肥猪肉，还没看过肥猪走。这医院呢现在不景气，这合作医疗取消了，公费医疗取消了，医院要社会化，你们也知道，那前几年我们医院最差的时候，都上芬河去做买卖了，都活不起了，卫生厅当时都想把我们的医院白送给你们兰河县。这七八百号职人员工资、平时人吃马喂的得多少钱一年？当时你们县长没敢接。如果接了，现在我都得听你们管。没办法啊，干啥操啥心，干啥遭啥罪。你们都认识的郑院长，我给他当副手，当了好几年，哪天开开办公室门，门外都是要账的。欠药品钱的，欠老干部工资的。你知道我们院现在一个月开多少支吗？开一半儿，我要是没有点别的收入，我都快活不起了。那么多职工呢，我当一把手，我不给大伙开支？现在你们大家都喊我大哥，职工要喊也说芮大夫好，芮院长好，因为我不管钱，大伙不找我。我要当了一把手呢，那是不是我得跟大伙开支啊，人就得找我呀。所以啥事都是有一利有一弊。所以呢，我也就没太争取，真是组织把这个重任交给我了，非让我干，那我也没办法，那说明你们大哥我能力水平还够用，如果不用我，我也没意见，说明你们大哥除了看病以外，别的整不明白。可能来个能人啊，能一下子翻天覆地，那也好。嗯，我就这么想的，一切随缘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呢事情真来到的时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就像一件东西放到那儿给你的时候，你呢没想要。可是别人把这个东西拿走的时候，你突然会觉得又有那么点遗憾。
芮从文现在的心理就是这种心理。你说是吃葡萄吃不着酸的感觉，还是伸手可摘的果子，自己没摘，让别人摘出来的感觉，说不好。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尤其是班子就三个人，新来的田春光，院长兼着副书记，现在又没有书记，这明显是一肩挑啊。他和阮成器两个副手，那不就成了配搭了吗？过去郑院长在的时候，只要医疗的事儿都主动的征求他的意见。
郑院长比芮从文大几岁，毕业早，资历老，女同志。但每次见到芮从文都一口一个老弟，一口一个老弟的叫着。芮从每次呢也一口一个大姐，所以班子很团结。班子三个人郑院长医大毕业。芮从文牡丹江医学毕业，阮程器省卫校中专毕业，三个人阶梯排序，一个管全面，一个管业务，一个管行勤。当然了，这个重要的科室财务啊、人事啊、党办啊、办公室啊，这些呢都由一把手亲自抓。
在一起这么几年，突然郑院长调走了，这芮从文还有些不适应。他突然感觉好像原来倚靠着一堵墙，墙坍了。新砌的这堵墙还没有干，还靠不了，贴不上。
他不知道新来的叶春光啥脾气，啥秉性。要论着叶春光跟芮从门还是师兄弟，都是牡丹江医学院的，都是临床系。叶春光比芮从文大两岁，高两届。芮从文入校的时候，叶春光己经去实习了，两个人没有交集。这些年都是厅里开中层会的时候，有时候有过一面之交，点点头，彼此认识，仅此而己。
那么这次叶春光到兰河医院来，芮从文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昨天开完了党委会，叶春光今天就急匆匆的去了厅里。会上说，想要换个司机，去向厅里向厅长请示，芮从文感觉不这么简单。一个一把手换个司机，私下给厅长打个电话，只要厅里不反对就可以了。再说班子会上也没有反对意见，他完全可以以班子会通过了为理由办这件事，还用兴师动众去找大厅长问吗？好像这里面有其他的什么猫腻。
芮从文虽然想不明白，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但是对于他来说，从政七八年，行政的事儿，班子成员之间的事，领导的做法，他自己搞不那么明白，也能揣摩个七八分。
果然不出所料，下午下班前，眼看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班了，叶春光带着新换的司机，把丰田霸道停在了办公楼前。
叶春光从楼下走上来，首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抄起电话给芮从文打电话：芮院长啊，嗯有时间上我来坐坐。芮从文答应了一声，推开门到了隔壁。
叶春光站起来，非常客气的说：芮院啊快坐，快坐。嗯哎，我这初来乍到，论起来呀，咱们哥俩还是师兄弟儿呢，我呢比你早毕业两年。
接着叶春光提起了母校的一些老师、教务处长啊，班主任呢这些人。有的芮从文认识，有的不认识。
聊了一阵学校的事儿，叶春光收起了笑容，比较正式的跟芮从文说：“我跟你说啊芮院，有这么一件事儿啊，我今天到厅里去跟厅长主要汇报了一下咱们班子的情况。咱们班子啊，编制是六个指数，现在呢只有咱们三位，缺的指数太多。所以啊我昨天在班子会上，我也不便于说，因为这还涉及到你。”
听到说涉及自己，芮从文抬起了头。瞅了一下叶春光，意思是怎么能涉及到到自己。昨天刚宣布完班子的事儿，你任院长跟我有啥关系，我不还就是一个副院长吗？
叶春光停顿了一下，说：“啊，我昨天去说，换司机请示厅长，实际上是一个由头，一个借口。换个司机，我就是换了，厅长也不能不让我换，或者批评我。我呢在我来之前就有这个想法，我想啊让老弟你跟我搭班子，做我们医院的党委书记。但是呢那个时候我没上任，没到任呢，就不算数，我就不能跟人家厅长说我的想法。现在我己经就任了，那么我的想法就是代表班子的想法啊，所以说我今天到厅里去起大早去堵这个赵厅，就是想向他推荐，向他表达我们班子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请求厅里头让你任我院的党委书记。”
芮从文听了叶春光这些话以后。心里突然的一惊。
人就是这样，当天上掉下个馅儿饼的时候，砸到了你的脑袋，你肯定是激灵一下的。因为你事先没有思想准备。
芮文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去当书记。因为他是个业务干部，他觉得业务干部可以当业务院长，也可以当一把手做院长，做党委书记的都是行政干部。
如果说，哪怕是让阮成器当了党委书记，他觉得这都有可能。那阮成器一个中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当院长，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熬到党委书记这个位置，顶天了，仅此而己。
可是现在突然说自己做这个党委书记。他脱口而出说：“那我做党委书记，医疗也许怎么办？”
叶春光说：“芮院长，这事儿你不用担心。做党委书记也不是不让看病啊，也没说不让管医疗啊，我不也是院长，还兼着党委副书记吗？那么党委书记按照咱们医院的惯例，还要兼第一副院长呢。那第一副院长再兼管医疗不正常吗？”
这一席话说的芮从文无言以对，感觉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叶春光见芮从文不再反对，接着说：“我的建议厅长基本上没反对，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但最后的结果还得厅党组会来最终决定。芮院老弟，我的心思可尽到了啊。”
“再说点私心话。你说你干了这么多年，在这医院辛辛苦苦，有功劳有苦劳，群众威望高。我来了，我是属于这个鸠占鹊巢，喜鹊夺了凤凰窝。所以说大哥心里不忍，怎么的也得让老弟你有一个合适的位置啊。再一个呢，我们医院现在目前正在爬坡阶段，我也希望我们能携起手来，把医院发展好，再创辉煌。”
芮从文有点懵圈，说感谢吧，心里总觉得还不是那么太乐意，说不感谢吧，人家叶春光替你把这个事儿办了，去说了，谁说这也是好事儿。
所以没等他把这个谢字说出口，叶春光就说：“嗯，这只是目前这么个情况，我呀晚上还有一个饭局，我着急回市里。芮院长，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就站了起来。芮从文急忙说：“嗯，好的，院长早点回去，早点回去。”说着就退出了叶春光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芮从文脑袋还是没有冷下来，感觉从脑门到后脑勺都热乎乎的，迷糊糊的。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这些年看病遇到什么疑难的病，脑袋里都非常的清楚，诊断依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怎么用药，怎么出方案，怎么诊断，都是一套一套的，从来没有这么懵过。行政这玩意儿，看来过去自己还是经历的少啊。
芮从文任党委书记的消息，在两周后的厅党组会上进行了通过。
赵成石带着人事处长宋立第二次两周内再次来到兰河医院宣布干部任命。
这次来宣布了芮从文任党委书记的消息，无异于整个医院投进了两颗炸弹，一颗炸弹硝烟未尽又响了第二颗。
中层干部包括职工没等适应新院长又升了一个书记。大家私下议论几天就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反正谁当领导自己都是兵。
受到冲击最大的还是芮从文。
宣布完了任命以后，赵成石和宋丽单独找芮从文进行了谈话。叶春光像没事人一样，他对阮成器说，这是正常程序，新官上任，领导都要单独嘱咐嘱咐，勉励勉励。
实际上，叶春光对厅长和宋立要跟芮从文谈什么心知肚明。
小会议室里，赵成石厅长坐在顶头的沙发上，宋立坐在侧面的沙发上。芮从文进屋以后，赵成石欠了欠屁股。宋立站了起来，赵成石摆了下手示意芮从文坐到宋利对面的沙发上。
三人中间是一个小茶几。首先是赵成石先开口了，说：“芮书记，这次我们和人事处代表厅党组来宣布你的任职决定，这也是厅党组根据兰河医院目前班子的现状和你这些年的工作表现综合考虑所做的决定，为什么没有和田春光一起上会研究呢？就是因为。田成光作为院长一把手，他得要先任命。党委书记任职的时候，厅里还是要征求一下所在基层单位一把手的意见的。我们很多单位一二把手不合，党政不和，司空见惯了吧。所以说厅党组不想出现这样一个局面，就先任命了田春光任院长，再征求他的意见见以后，党组决定任命你为党委书记。这里也可以跟你说一下，党组的这个任命，在党组没有讨论之前，是叶春光在上任的第二天，主动到厅里去向党组提的建议，建议任命你当书记。所以呢，党组经过充分的考虑，尊重叶春光的意见。所以说呢，今天我和宋处长来宣布这个决定，希望你能够啊，跟春光搞好团结，配合好他的工作，真正的做到党政一家，改变医院现有的不景气状况，争取今年上一个新台阶啊，让党组放心，让全院职工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