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老婆婆就要逃跑成功,儿子在女朋友面前搪塞几句,今天应该可以对付得过去。哪承想老婆婆太慌张了,她飞奔出去抬腿跨门槛的时候,被门槛边沿绊了一下,就踉跄着一头扑出了门外。
她正挣扎着要爬起来,这女朋友己甩开她儿子的手追出来了,对着她就嚷:“你还站得起来吗?再跑摔死你。你不抬头?你不可能永远不抬头。你偷了些什么东西?是从窗口丢出去了吗?”
”我不是小偷,这家里除了两床被子值钱一点,就没有让人想偷的东西。”老婆婆把头偏向别处,嘟囔着为自己辩解。
那女人眼看老婆婆就要把头埋进胁下窝里去,就勾腰围着老婆婆趴着的身子转了几个大圈。她一边竭力去看清楚老婆婆的脸,嘴里一边说:“小玩意就算了,我们捡回来就是;大东西另当别论。你是不是有人接应哟?如果窗外没有东西,人又跑了,我们就要报案咯。”
老婆婆趴在地上全身疼痛,本来还在努力地把脸躲藏着往前爬,听见这女子说她偷大东西,不见了还要报案,就受不住了。她干脆翻身坐起来看着女子,女子见了她可怖的样貌,吓得连连后退,把自己的一张俊脸扭曲得比老婆婆的都难看。
老婆婆豁出去了,咧嘴笑着说:“我住在这里,我是你男朋友的妈。”
她不笑还好点,这冲人做出来的笑脸更是显得恐怖异常。儿子的女朋友如见鬼似的尖叫一声飞也似的跑了,老婆婆的儿子拔腿就追。
儿子晚上才回来,灯光下的一张马脸黑得像锅底。老婆婆知道自己又搅黄了儿子的一段姻缘,就端茶倒水的赔不是。儿子并不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饿了,去把饭菜热一下。”
老婆婆见儿子想吃饭,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在灶前忙碌,儿子却在背后看她。
儿子越看心里越堵得慌,这个背影刺激着他的神经,一举一动都让他无法容忍。他的眼神渐渐迷离,眼前的妈妈变成了一个妖怪,自己就是孙悟空。
儿子在极度打击中精神失常了,他捏起灶炉边敲煤块的铁锤阴笑,“金箍棒呀金箍棒,闲置了那么久,今日让你再显雄风。”
老婆婆听见儿子在背后念叨,就回头去看,她脸正好与儿子手上的铁锤迎面相撞。电光石火之间世界在她的生命里就消失了。
她儿子把手上的铁锤一甩,咧开嘴舔了舔自上而下流进嘴唇里的红白液体,吧嗒了几下说:“好吃,这比唐僧肉好吃。”说完大笑着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这是他妈妈被铁锤砸烂的面门上迸出来的血液和脑浆。
自此以后这个家里就空了,门前石阶上的缝隙间,荒草年年都开花。
白天从她门前过就见花草摇曳生姿,仙气飘飘;晚上那里就变成了一片黑白的阴影在晃动,似有孤魂野鬼在游弋。微分此时路过这里,感觉一阵阴风吹过,全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隔着烂泥塘的马路坎下就是本地最大的一座坟山,白天经过也不觉得恐怖,但晚上有鬼火飘去飘来的西处飞。清明时节更是不得鸟,全部会变成纸山花海。
微风再怕也要回家,她嘴里唱着歌,把手像翅膀似的扑扇,一路往下飞跑,目不斜视,大脑宕机。一百米左右的下坡路连带拐弯抹角,瞬间就到了她所在的居民区,可惜她们的那一排长平房,还在最远的那一头。
但进了居民区她就不怕了,住户又开始密集,还偶尔有人影出现。总算是到家了,微分进门了才发现裤子己被尿湿。
这次在大影院看的演出是彩排,没有观众挤她。在家门口附近的冶建公司电影院里看戏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在这里看见的都是正式的演出,遇到演出时总是人山人海,微分挤不上前。远远地位置让她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舞台上演出的内容,就是去凑一个热闹。
这个电影院挨着篮球场的那面外墙,有一个比地面略高的窗台,上面曾经放着一台与微分家脸盆差不多大的黑白电视机。电视机播放的时候,吸引来了一球场的观众。电视放的什么内容微分当时没有看见,她记忆里连雪花点都没有。那还是20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的事。
篮球场偶然会放露天电影。微分曾在这里看过一部苏联片子。内容和片名都不知道,脑海里只保留有一个长裙的金发女人嘟着血盆大口唱歌的画面。
那个旋律和腔调微分一首有记忆,长大后知道了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美声唱法。
她那天是趴在她爸爸背上回家的,路上刚要睡着就传来几声“哇唔、哇唔”的鬼叫,泥沙子从土坎上稀里哗啦抛下来,微风吓得在爸爸背上乱晃差一点掉下了地。
爸爸气愤地乱骂,“鬼崽崽,敢出来没?出来,看我敢打死你没。”
回去后微分吓得不敢一个人睡,爸爸在她的床窝窝前给她摆了《熊娘嘎婆》的故事。
爸爸说的是:从前有一个老黑熊,她全身长满了黑毛。指甲壳又长又脏又尖利。冬天来了,她掏光了蜜蜂家的蜂蜜,几口就吃完了。坡上的竹鼠小兔都钻进洞里藏起来了;老虎狮子豹子她打不赢,只好眼睛盯上了小小的人崽崽。
她先把自己武装起来,偷了东家的一套蓝布对襟衣;偷了西家的一条红头巾。就站在大人从不涉足,小娃娃时常路过的偏僻小路上,东张西望。
她看起来己经很像一个正常的毛脸老嘎婆了,但就是那一双黑爪子有一点收不住。她就双手互相照应,让对方揣进了自己这一方的袖笼里躲藏了起来。现在她双手环抱、勾腰驼背的模样,任你是火眼金睛的孙猴子也看不出她是熊娘嘎婆了,
远远地来人崽崽了,她就上前搭话,“小娃娃,我是小熊的外婆,你就叫我‘熊娘嘎婆’吧。我家小熊不见了,我找了它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路都走不动了。你能不能扶我一程?送我进屋,我就请你吃蜂糖。
小娃娃虽然觉得她长得比较黑,但她声音温柔,可怜兮兮,就边答应边把她搀扶回家。见了熊娘嘎婆的草棚,里面黑漆漆的,确实有蜂蜜的香甜味首钻鼻孔。小娃娃就坐在门口眼睁睁地望着门内等蜂糖吃。
哪晓得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看着天要黑了,小娃娃站起来刚背过身准备走,里面躲藏的熊娘嘎婆,一个饿虎扑食,就把小娃娃惩趴下了地。小娃娃哭都来不及,就被熊娘嘎婆咬掉了一半进肚子。还剩一半吃不完,熊娘嘎婆就切碎炒熟了做包子馅。
微分睁着一双大眼问爸爸:“熊娘嘎婆从哪里得来的灰面?”
爸爸笑了笑说:“她偷衣服的时候顺手牵羊,扛回来的。”
微分信以为真,就眼巴巴的等着爸爸说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