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有所归

身后是万丈深渊，微娘眼前的怪物张牙舞爪，她抬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血盆大口，不断的往后退，不慎一脚踏空，身子向后一仰首接往下坠去。

头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眼前是迅速上升的峭壁。微娘眼睛不敢闭，紧咬的牙关也让她张不开嘴喊叫。巨大的惊恐，让她思绪凝固，脑子里只剩细丝般的念头萦绕：我不要下去，我不要下去。

感觉时间是那么的长久，她挣扎出了一身的汗，把衣服全都湿透；耳边呼啸的风吹得她全身冰冷。她使出的洪荒之力，没有阻挡住身体的坠落，但却使她的意念脱离了肉体的束缚，成了一缕飘飘摇摇的小透明。

她松了一口气，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秒不停的继续往下，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到底。微娘心里打了个寒战，想象出来的惨烈带来了巨大的痛感，让她猛一使劲弹飞了出去。

这一飞，并没有准头，往上就行。一团气体有什么能耐呢？只有随风而飘，

好在顺风的方向是往家乡去，她也只能随遇而安。没有了肉体的羁绊，脑子里变得空灵灵的，什么爱恨情仇、金钱美食全都成了垃圾，随身体躺在了谷底。

她的一缕香魂，被风吹得漂洋过海，不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回到了中土天朝。

家乡己经过去了数百年，她再也看不见自家的小木屋。喧嚣的城市和汽笛轰鸣的海岸让她魂无所归。她一路飘飘摇摇，往偏僻的大山深处飞去。

餐风宿露飘不动了，她的透视眼往下一望：一栋土瓦屋内，有女孩草席裹身。女孩一口气己经散去，眼看身子就要冷，微娘不顾死活一头钻进瓦缝，扑上了女孩的身子，杳无声息的与之合二为一。

“你确定她还能活”

“确定过屁呀，能确定我家也不会少了老三、老五。其他几个虽然年年都要经历一回鬼门关，但运气倒还好，至今都还活蹦乱跳。”

这是微娘身体感到疼痛了，听到的第一句话。话的意思听得懂，口音不得了，比海外的都还难听。后来她知道这是贵州一个远离都市的山旮旯的土话。

她还在被用草席裹着，在大门板上“乒咚乓咚”的滚去滚来。她不太想立即出声，想让他们多滚一会，免得疑心自己不是原来那个人，这当然是她多虑了。

眼前有光亮，她本想再坚持一会儿，听到哭喊声了再顺势答应一声，表示自己是被千呼万唤才醒来的，但太痛了，身子就要散架。

”呜呜，呜呜，痛啊。”她一哭，滚动的身子就停住了，但西肢动不了，是被草席卷了几圈的。她只有继续哭。然后连打几个转转，“扑啪”掉下了地。身上凉冰冰的，是个光身子。

“老包，你也太大意了，把她从一头倒出来就行了，何必扯着草席让她滚出来呢？这好不容易活过来，莫又把她摔死了。”男人埋怨完又哭了起来：“我的乖崽呀，我还以为这辈子完蛋了，再也没有了活头。还是你舍不得爸爸，留下来陪我了。”

微娘闭着眼睛被快速的套上衣裤，就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臭烘烘的汗味、烟味冲的她呛咳起来，她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挣扎，更不愿面对。

“微分，微分，你说话，喊爸爸呀。”

“这妹崽，不吭声，不会是傻了吧？不过就算傻了，老杨，你也怪不得我。都快被菌子毒死了，你还指望她什么呢？能活过来就不错了。妹崽，微分，叫爸爸试一试。我是你包叔叔呀。你命大，今日碰到我，要不是你爸爸就把你埋了。”

爸爸把怀里微娘紧紧的箍住，胡子拉碴的脸不停的在她脸上搓，眼泪鼻涕粘粘糊糊的流了一些进她嘴巴里。

微娘实在受不了，双手往外一推，人就下了地。

睁开眼她大吃一惊，蹲在眼前的络腮胡子大汉，让她惊恐万分，她双拳出击，对着晃动的面门上就是两拳。

络腮胡身子往后一仰，就坐下了。他反手撑地，坐着不动，毛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我微分还是这样灵活，没有傻。”

微娘被拉进了另一个怀抱。她发觉自己太小了，人小力气小，人家都是蹲着，自己是站着，一拉就进别人怀里了。

这人身上有一股奇特的烟香味，干巴瘦小，山羊胡子像扫把一样的在自己脸颊边扫，“妹崽，他是你爸爸。眼睛睁那么大就看清楚了，家里再也没有别人，你只有爸爸了。”

“爸爸，爸爸，来客了吗？”

这里才说到爸爸，门口就涌来一群高矮不同喊爸爸的小孩。三个肩上都斜挎着黄布包，衣裤的样式和颜色都不好看，和自己身上的差不多。两个女孩大些，自己要仰头看；两个男孩一大一小，小的和自己一般高。

“出去出去，二菊西菊淘米煮饭，多加两筒米；文山武岭去烧火，多抱两捆柴。今天杨伯伯和妹崽到我家吃饭。”

眼前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微娘不敢开口。络腮胡爸爸满头乱发、眉毛粗黑，眼睛不大，双颊凹陷，多看几眼，也不是那么令人憎恶。处身的室内，板壁漆黑，墙上挂着几十个玉米棒子和无数成串的红辣椒。

包叔叔走出去时，顺手带上的门没有合缝，门被虚掩着，剩一条长缝，在地上投下一线亮光；一个木格子的小窗棂也斜斜的透了些光线进来，光线里尘埃乱飞，正照在一大块门板上，自己刚才就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此时她和络腮爸爸，各自坐在木靠椅上，离的远远的。微娘怯生生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爸爸。他双手捂着脸在抽泣，这是一个伤心的男人。微娘心里忽然抽痛了一下，同情心油然而生。

络腮胡感受到了微娘的眼光，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放下来，“微分，爸爸只有你一个人了，不管以前爸爸怎样对你，都过去了。我两爷仔以后相依为命，你放了学回家洗衣，我下了班带饭菜回来。没有了他们一档子老少，日子一样要过。”

微娘虽然莫名其妙，也不停的点头同意。

“哎，这个妹崽脑壳还没有回阳。”络腮胡爸爸摇头叹息。

“老杨，带妹崽出来走一下，晒哈儿太阳。”

微娘迫不及待的起身，脑袋刚好平齐到爸爸的腰间。跟在爸爸的身后出了房门，眼前一亮，太阳正当空，晃得人睁不开眼。微娘眯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时就见一堵篾条编就的花墙，迎面而立，上面爬满了绚烂的野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