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和师傅胡姐一起去河北的一个单位出差,一路上风餐露宿,转车的时候在火车站的大厅靠着台阶睡觉,要等待第二天凌晨到来的火车。天气寒冷,两人的衣服轮换着穿,穿了的衣服又轮换着当被子盖。火车到来前各自收拾东西,归还物品。
她不知怎么的就把手摸进了身上的衣服口袋。这件衣服是胡姐的,但己经穿在了自己身上很久了。期间两人在火车站的商铺里买了些吃食和报刊杂志。衣兜里的一把零钱让她陷入了沉思,“这是我的,还是她的?”思绪良久,她觉得是自己的,把钱掏了出来。
拿在手里又犹豫不决地问:“胡姐,这钱是你的?还是我的?”
胡姐斩钉截铁地回答:“是我的呀,一首放在衣服口袋里好久了的。是我买东西人家找的零钱。”
微分迷蒙的脑袋如被泼了一瓢冰水,霎时清醒:莫说不是自己的,就算是自己的,在拿不准的情况下,也不该这样摸出来问。是你的人家会还你,就算不还你,十来块钱的损失也不是好大个事。这一举动,把自己吝啬鬼的嘴脸暴露得一览无余。
微分后来一首为自己的贪心举动,羞愧难当,就不太愿意接近胡姐了。胡姐却一如既往的对她热情有加,后来单位出去郊游旅行都还和她一起吃喝照相。但微分心里有疙瘩了,脸上堆出来的笑里总藏着尴尬。
多少年后,胡姐携带小女儿来微分打工的地方找她,想把自己在附近读书的女儿,安排进微分租住的房子里搭伙住一段时间。微分欣然答应。她虽然没有见过胡姐的这个小女儿,但见过她家的大女儿,两个女儿长得一样的漂亮,而且都成绩优秀。
当时有两个孩子的家庭屈指可数,整个单位就她一家。她家是先放出风来,到处说女儿有先天疾病,然后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了一个生育指标。被严厉控制的独生子女同事,对她家拥有姐妹花,只有理解和同情,没有一丝的嫉妒和委屈。
姐妹花后来都优秀无比,后,大学、工作、结婚、生子一样都不耽误。 而且是稳固父母关系的黏合剂。两口子闹任何矛盾都会被她们一句,“你两个不好了,我姐妹俩就不再读书,要去外面流浪去了。”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句话对父母更有杀伤力的吗?应该没有了。
同班同学刘玲没有改成志愿,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学校,以后一路发达,最后奔向了大城市,成了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连她女儿都超凡脱俗,在一个有名的选秀节目上一举夺魁成了名人。
班主任刘老师不但慧眼识人,她的教书能力也比别人高出一筹。她教的物理无人不懂,再难以理解的奇怪问题,她都描述得明明白白。微分化学学不懂,英语记不住,独独物理,中考快要考满分。她入学总分较高就是靠物理一门撑起来的。
她敬佩物理老师,对她家的情况也耳熟能详。她与丈夫两口子都是老师,有儿女一双,儿子是老大。微分幼小时在托儿所见过健康活泼的小牛牛,可惜他后来得了小儿麻痹症,长期坐轮椅。微分初中时再见到的就是一个被他妈妈刘老师,推出来晒太阳的瘦弱少年了。
刘老师的女儿活泼漂亮成绩好,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但微分风闻,她曾经因为学业问题想不通,不知不觉走进学校的湖水中去了。重点高中人才云集,不比他们小地方只有区区的几个竞争对手,不在她的话下。
从小到大一路领先,到了市重点感到力不从心,她玻璃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免一时想不开。这件事微分当然不能理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可能在哪里都数第一。”
好在读技校的学生成绩都不相上下,再好也就考个九十一百分,再差也能考及格。微分不上不下,平均分八十分左右。三好学生是当不了的,政治总是五十来分,她没有资格评选。
技校和初中一样,课本和知识点好多都是重复的,连老师都重复。她的化学老师在初中教不懂她,在技校同样教不懂她。这个黄老师讲课永远仰面朝天,眼光越过学生头顶,飞向了无尽的天空。
微分很想跟着他的视线回头看看天际:那里到底是什么景色,竟然比讲台下几十个学生渴望的神色更能吸引他。微分实际上知道他表现的是傲气和不屑,微分在他教自己之前接触过他,也接触过他的家人。
他家与微分当初的邻居当哥父母,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小区也是一墙之隔住着的邻居。微分跟着爸爸去程叔家探望生病的杨孃孃时,黄老师的大儿子和程叔的侄女正打闹着窜出窜进。微分也凑趣地跟着跑,就进了黄老师的家。
黄老师家女儿读小学三年级的样子,与她家读五年级的二哥正在翻酸菜坛子,两人不拿筷子,轮流用手伸进坛子红彤彤的酸汤里,徒手抓取游动的萝卜片,像在鱼缸里捉游鱼。攥着的拳头出来时,萝卜片丝丝缕缕的往地上滴酸水,衣袖也滴滴答答千丝万缕的在滴酸水。
屋内酸气冲天。他们的大哥蹲在坛子边左右看,见酸水有些浑浊看不清,就也使出了空手道,伸进去一只手掌在坛子里翻江倒海,里面霎时腾起一片浊浪。
他搅了半天,见没有余下一片酸萝卜让他请客,就嘴里不停地埋怨:“昨天都还有半坛子的,你两个进去也捞出来也捞,捞得一片都不剩了。吃那么多,酸死你们。”
他边把灶上的新鲜萝卜片放进坛子里,边歉意的对微分说:“这个泡进去,要两三天才可以吃,今天吃不成了,”回头又喊,“小妹,把你手上的拿一片给这个姐姐吃。”
微分看着伸在自己面前还在滴酸水的小拳头,往后首退。她一点食欲都没有,抿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头上披散的头发就跟着她晃动的头颅,一缕缕的在眼前摆动。她是用海鸥牌洗发膏才洗了的头发,还没有干。
程家侄女比微分小一两岁,也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微分身边咽口水。老师的妻子此时现身出来,她也是中学的老师,朴朴素素的一个普通中年妇女,满脸带笑。
她摸了一把程家侄女的湿发,就双手来翻微分的乱发,嘴里啧啧不停,“天,你头发是洗了的呀?这涩卡涩卡的哪里是头发,纯粹像一团马鬃毛。哎哟,还有好多的头皮屑。”
她回身又抚摸一下程家侄女的头发,嘴里像唱歌一样的变了调:“你看人家这个才洗的,像一匹绸缎,柔顺又丝滑。”
微分自己可以对自己一千个不满意,但这个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和身边熟悉的程家小妹对比,霎时就伤了她的心。
而黄老师一贯的趾高气扬,也让她心生不满。她路上碰到黄老师恭敬地打招呼,黄老师皮笑肉不笑,都是用鼻子回应的:“嗯嗯”,眼睛却从来没有看过微分。
由此而来的怨怼,让微分对黄老师的印象不免有失偏颇,连带觉得他课也讲得不好,人也长得丑。反正微分对他没有好感,他教的课也学不好。当然她也不是故意不去学,而是确实学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