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上班后,单位里迅速掀起了学习的热潮,不知是单位出钱还是团支部出钱,请了老师来给一众小年轻上夜课。
文学老师是微分技校的语文老师,年轻又还长得帅,把微分迷得忘了自己姓什么。她在心里暗暗赞叹:“老师的五官真立体,身材真好,我读书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呀。”
微分脑子里产生了很多桃心,但不敢往外冒。她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天真无邪的盯着老师讲课,老师却从来不看她。那几天电视里演香港连续剧《陈真》,老师一边讲课一边看手表。他总是在最后一分钟讲完最后一句话,话音落地的时候人就出教室了。
等微分收好书本出大楼门时,老师己经走得快要进居民区了。微分盯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发愣,被李小靓从身后拍了一巴掌才醒过神来。大家都脚步匆匆,要赶回去看电视,微分家没有电视她不着急。
之前的《霍元甲》她是到隔壁蒙叔叔家混着看的,一共才看了十集,只有看第一集时她没有遭遇白眼,看其他九集都是在蒙五宝的白眼中度过的。
她回去没有走寻常路,拐弯抹角的走进了一个城乡结合居民区,这里算是抄近道。她白天上班走一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就不应该走这里了,晚上一有人影晃动就会引来无数的恶狗狂吠。
狂吠就狂吠吧,微分也听惯了,从这里再回头她心里实在不愿意,只好冒着胆子继续往前走。眼看就要上大马路了,从斜刺里冲出来一条恶狗,它不甘心白费口舌狂叫,想要下嘴实实在在的来咬人。
微分见恶狗扑来,也狂叫了一声,她的声音比狗的声音都还要高昂,把恶狗吓了一跳。微分趁它一愣神就捡起来了一块石头,作势就要砸。恶狗左窜右跳张着血盆大口不敢拢边,但它又不情愿灰溜溜的逃跑,就吊着舌头“哈呼哈呼”的跳着示威。
微分边退边挥舞石头,她不敢轻易的把石头投出去,怕自己手里没有了武器,恶狗肆无忌惮扑过来就惨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怒喝:“恶狗,看镖。”她耳边呼啸着飞过一根竹竿,首插恶狗面门。恶狗狂吠一声落荒而逃。
微分得救了,感激涕零,她回头一看,是她的同学加同事冉六六。他也是回家抄近道,只是离微分八丈远,此时正好给微分解了围。
微分心里对他感激,但两人平时没有搭过话。冉六六手里的竹竿一投出去,人跟着就跑远了,微分也就不要说感谢的话了,当时说了他也听不见,后来也就没有机会说了。
微分回去惊魂未定,夜深了也没有困意,她就提笔写情书。
“田老师,你好。我是你的学生。现在不是了学校的学生了,是工作了的学生了。你有女朋友了没有?没有的话,请告诉我一声。”
就这样正文写完了,落款是:你的爱慕者。微分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笔迹太明显,就用左手又抄写了一遍,才装进了现成的信封里。信封上面也用左手恭恭敬敬的写上了老师的大名和地址,就是寄信一览空着等临时再写。
一夜忐忑,一夜无眠,微分第二天顶着熊猫眼上班。中午下班她就不爬坡了,而是绕道走的大马路。她进了路边的邮电局,买了一张八分钱的邮票贴上,就把信投进了邮箱。
这一路走回去她觉得整个人是飘的,进屋后她脸颊热烘烘,坐了半晌才去淘米煮饭,吃饭时猛然想起来,信封没有落自己的地址,信里也没有落自己的名字。遗憾之余她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不用担心被拒绝了。”
这一次的暗恋就这样不了了之。
微分工作后的第三年,随单位的一个成功研究项目下放到了基层生产单位。每天她喜欢走路上下班,路上要用去两个多小时,可以打发掉她很多无聊的时间。
没有住在单位附近的职工坐公交车是用的纸质公交卡,她的纸卡片上面有杨微分的大名,大名的旁边是她笑容可掬的照片。
她头天照例没有坐车回家,出厂门时就把乘车卡借给了同事姐。同事姐家就住在单位附近,她是要坐公交车去探望她的妹妹,买票的话要花去五毛钱,大家都觉得不值当。
同事姐脑袋一拍计上心来,“微分,你今天又要走回去是不是?”
“嗯,天气那么好,早早的回去没有意思,一路玩着走就当散步了。”
“那我替你坐好不?我是坐到终点站,比你自己坐还划得来。”同事姐双手拍着,笑得好开心。
微分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乘车卡递给她。
当天下午西点下班,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头顶略斜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微分刚走到站台旁就看见了车门大开的公交车。
“坐不坐车呢?”她有些犹豫不决。她摸了摸自己脸,上面的雀斑越来越多了,之前的癣虽然不见了,红痘痘却冒出来了一大片。
“下回走路得打伞了,今天就坐车吧。”她心里这样一想,人不知不觉就上了车。
这里是公交车出站后的第二大站,车上座位是没有了的,站立的人倒不是太多。微分上去就找了一个较空的位置站稳,手刚一捏住拉环,售票员就拐弯抹角的到她面前来了。
“买票。”售票员面无表情的向她摊出手掌。
微分觉得奇怪,大家都是脸儿熟的,当初她见了微分就是咪笑着喊:“把卡拿出来亮一下。”今天不但话的内容不对,语气和表情也不对,微分不免有些紧张。
她战战兢兢地摸出来乘车卡正准备递,售票员劈手抢了过去看一眼,就把乘车卡往微分鼻子边送,嘴里唾沫星子西溅,“这个照片是你?你晓得是你?有照片你还拿给别人用。你那么好,就不要坐车。下去,自己走路去吧。”
可怜的微分被吼得七荤八素,看着眼前的乘车卡就伸手去接。售票员手一收,把微分的乘车卡摔进了自己身前的挎包里。
微分一只手还拉着拉环,这一只手就悬在半空中扣手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车的人都望向她,司机也不开车。微分己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人站着不动,眼睛却往车下瞟。
车下面闪过同事姐的窈窕身影,把她激活了,她张口就喊:“吴姐,快来救我,她不准我坐车。你来讲一下缘由。”
吴姐虽然停下来了脚步,却没有缘由可讲,就对着气势汹汹的售票员怒目而视,“你不同意,你昨天喊我买票呀。你让我坐了就坐了,何必今天又来为难她呢?本来就是她的乘车卡,她坐她的,我下回不借啦行了吧。”
吴姐说完也不管微分坐得成车还是坐不成车,气忿忿地走了。微分昏头昏脑,眼前一片迷蒙,后面的情况就不知道了,只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
车子启动的一瞬间,她一个趔趄与身后的一个高大男子屁股相撞,好在她手没有脱钩,立马就站稳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男子胸前的衣服扣子,迅速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公交车一路摇晃,停了又走,走了又停,经过了长时间的颠簸微分终于到站了。
这一段路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难熬过。微分之后上下班,遇见再恶劣的天气也不愿意坐公交车,她就天天走路,当锻炼身体。她的乘车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挎包里的,但从那天起微分就把它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