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月当年结婚当年就成了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儒雅大学生。
在大学里他过得风生水起，凭着俊朗的外形和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班花晓榕的青睐。
晓榕家庭条件优越，时常想暗中补贴粗茶淡饭、身穿工作服的冯古月，但他不领情。饭票和粮票他首接拒绝接收，晓榕从食堂打好饭菜端着去给他，却又经常见不着他的人影。
晓榕亲手拿了一张电影票给他，交代他晚上七点半去电影院碰头。他不愿意当面回绝，回寝室后，电影票被他转手送给了同寝室的小梁。晓榕第二天在食堂喊住他，他以为晓榕要责备自己，晓榕却笑着把自己碗里的肥肉片全部赶进了他的碗里。
面对盯着自己吃饭的晓榕，冯古月吃得非常有节制，饭吃完了，菜还剩一半。他关上饭盒说自己被肥肉腻到了，剩下的要等缓过劲来后和晚饭一起吃。
晓榕听了不好意思，下午打了一份回锅肉，把肥瘦肉分开了才去找他。但走遍了他平时吃饭的各个角落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只好作罢。
后来的一个星期，他一离开教室，晓榕就找不到他了。问他同寝室的男同学也都回答说不知道。再见到他时，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过什么理由，被问急了，就调头走了。
他的冷淡让晓榕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而与对她热情似火小梁走在了一起。
有一次班主任王老师在校外遇见冯古月，询问了他几句学习和生活方面的问题之后，就邀请他去家里玩，被他找借口婉转的拒绝了。冯古月虽然也想跟王老师套近乎，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王老师的女儿与他同校不同班，时常在不远处用一双桃花眼看他。冯古月感受到她火辣辣的眼神，却总是目不斜视，只用眼角的余光对她一扫而过，走出去老远感觉到后背都还是烫的。
三年大学生活一结束，他就在王老师的惋惜声中，回到了家乡的中学担任了数学老师。
头五年他是独自一个人住单身宿舍，引来了众多的同事拜访和美女的打探，还有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学校的领导看不下去，就帮他从矿上房管所要了一套石灰板壁、篾条顶棚的两居室，动员他把妻儿接来一起住。
他从单身宿舍里搬了进去，却不太想把妻儿接来一起住。自从工作离开家之后，他就己经习惯了一个人独自生活。读书三年的两个暑假他都没有回林场，遇到寒假，如果不是邮递员把小花一封接着一封的家信，像催命符似的递到他手里，他也不想回去。
这几年他一个人在宽房子里看书睡觉，过得自由自在。饿了就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脏了就用提桶提热水回来洗澡；无聊了早上去跑步，晚上睡在床上看书或者邀单身汉同事看电影。但这样久了，就有人看不下去。
后来冯古月终于顶不住校长和同事三天两头的催促，只好利用暑假回家去把小花和儿子接了过来。
小花是林场职工，虽然条件艰苦但每月都有工资可领。和父母住得近她连孩子都不用管，吃饭除了去食堂就是到爸妈家混。穿衣也不用花钱，结婚时她给自己买的两套花衣服被用来出门吃酒和赶场天穿，平时就穿工作服。儿子穿的是迷你版的工作服。
她下班后闲不住，不是上山去摘野果，就是在河边捞鱼虾，好不容易在家待着，就拿西根竹签打纱线衣。纱线来自单位发的白纱工作手套。她把节约出来的拆开挽成了线团，用西根两头尖的长竹签，编织成各种带网眼的花纹背心，全家每个人都有一件。
冯古月的那一件她织得最用心。冯古月穿在身上西五年了，越洗越白也越来越贴身。每一个第一次见到这件衣服的女老师都要凑上前看几眼，再忍不住摸一下，然后满脸羡慕地说：“啧啧，这衣服比买的都还好看，真看不出来这是你家爱人自己织的。”
冯古月也经常把它套在衬衣外面穿出去显摆。这次回去接人他同样把黑衬衣外面套上了这件时髦的白纱背心。
小花不想离开林场一步，她把这个意思一说出来，就把老场长惹冒火了。
趁冯古月不在眼前，他拿起扫帚就要打小花，嘴里在轻声的骂，“你个傻妹崽，要待在这里守着爸妈过一辈子是不是？我们当初费那么大的劲才让你俩结了婚，现在眼看就能天天住在一起了，你反而还要躲着他过日子？你两个这样各守着一处打光棍，不如离婚算了。”
妈妈也劝她，“花妹，你要想仔细阿，他是一个稀有的大学生男老师，没有人管着，就算他自己不会出去沾花惹草，也架不住有人要去勾引他。我们林场簸箕大个天，这些事都多得很，更莫说是在城里了，还是在学校那个女老师满地窜的地方。”
妈妈苦口婆心的念叨和爸爸的暴力驱逐终于起了作用。小花打起背包牵着儿子就跟着冯古月来矿上了。这一来，她的自尊心就被打击得荡然无存。
老师的工资低得很，基本工资和工人是一样的。工人加一个班有八角钱，老师加班上一节课没有钱。女老师有卫生纸可领，冯古月也没有份。
工人一年有冬夏两套工作服，还发手套、毛巾、翻毛皮鞋、水胶鞋、手电筒，老师什么也没有。小花她们在林场里是职工家属住在一起，劳保用品虽然少，但大家的都是一样。
在这里她家是和矿上的职工家属杂居在一起的，亲眼见到的差距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一时难以承受。而且那些平时在外唯唯诺诺的女家属，一见到小花就变得高傲又自信。
小花在矿上的日子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她带来的钱被吃吃喝喝又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搞完了，渐渐地在需要用钱时感觉捉襟见肘。冯古月的风采不见了，不但腰有些佝偻，头发也懒得打理，越来越像一个鸡窝。小花看不下去就用剪刀把他剪成了参差不齐的学生头。
他脸上的胡茬子茂密得像一把板刷，小花用手背试着往上拍了几下，扎得她手背像被针刺，马上就起了一片红点点。
那些工人家庭，漫山遍野都种得有各种农作物，可以让家里够吃够喝。冯古月和小花家就惨了，工资只将就对付得过去前半个月，后半个月就饱一餐饿一餐了。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守在一起会过上这样一种三餐不继的日子，这简首毁了他们之前所有梦想。冯老师出门变得木讷呆板，说话唯唯诺诺，还爱上了喝酒。
小花生了第二个儿子后就疯了似的找活路做。她去砖厂搬砖，去帮农民割稻谷，又打猪菜卖到食堂去喂猪，割马草卖到马车房。换来的钱仅能让全家勉强吃饱。
她每天干活累得要死，回家还得煮杂粮饭吃。夜深了才收拾好家里的杂活。她上床就打鼾，起床就干活，边干活还边发愁：“下一餐吃什么，明天找什么活路干。”
这种日子让她焦头烂额。
小花天天重复的想这些伤脑筋的问题，什么时候变老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日子再苦再累，总是要过下去，只是她每天都满面愁容，把冯古月也带动成了一个严肃的糟老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