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花、马路沙和阎婆都去后院了,微娘百无聊赖。
她边喝茶边转头看他屋里装饰,正面墙上有一幅《春水海棠图》,两边贴着对联,上联是:嫩寒锁梦因春冷,下联是:芳气笼人是酒香。又见有一扇黄花梨山水楼阁图的屏风立在左首,就站起身去看。
只见其上山林蓊郁、飞泉流涧,云雾缭绕间掩隐着一座座富丽堂皇的殿宇楼阁,山道上、楼台中,好多小点似得行人。微娘就站在那里仔细的数着人形点点。
右侧书架里有几本书和笔墨纸砚,还有一些把玩的小物件。挨着书架的墙上挂着一副棋盘,姑老爷和贾述正在仔细的观看研究。
微娘刚数到二十一,小花就进来说:“我们赶紧走吧,他们正在为难呢。我在茅房里,听到侧屋里阎婆说:‘看架势,这几人不好打发,太太需多准备些银钱。’那太太说,‘应该多给,但得等沙沙姐夫回来商量,她姐夫太阳落山才放衙,不知怎样才能留住客人等待这么久?’。那阎婆说‘干脆太太不出去,我和小姐拖住他们闲聊’。”
姑老爷没听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微娘几人赶紧跟上他。沿着街道左拐右拐,不知走了几多冤枉路,终于找到了自家摊子面前。
马六、王仁面前无人光顾,正焦躁的东张西望。罗老板刚做完一宗交易,表情紧张的盯着那人嘴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那人笑着背过身走远了,他还侧头支着耳朵听。
此时回过头看几人回来了,都盯着自已看,不好意思的笑着问:“那马路姑娘呢?找到她姐家了?”
微娘点头说:“找到了,就是耽误了些时间。”
姑老爷也说:“嗯,已还到她家姐姐手里了。”
小花和贾述同时笑了起来。王仁和马六不知就里,也跟着笑。微娘又看着担子问:“看来今天生意还好呢?”
罗老板答道:“生意倒是比别处多做了几宗,就是耳根子一直发烧,也不知他们骂的什么,不要太难听才好。”王仁和马六笑得更大声了。
罗老板顿了一会儿说:“今日干脆收摊回去了,太劳神了,赚不得几个钱,倒赚了几多骂,好不值当。”
他一挥手,“收摊。”
几人挑挑抬抬回去,已过了午时,去厨房端出王师傅留的午饭,围着一圈,边吃边笑。
天空阴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半个时辰后,那雨点已如铜钱般大小,打得舱顶“叮叮咚咚”,还伴着好大的风声一起乱响,船也随海浪颠簸得厉害。
微娘、小花几人正整理货物,就探头出去看,见几个水手正冒雨往水中抛铁锚,看样子风雨太大,今日不能航行。
雨后来小了一些,但直到傍晚才完全停住。那风却还在不停的吹,岸上树木被吹得一时往一边倒得快歪下了地,一时又弹回来;摇晃着还没稳住,又被吹扑下了地,又弹回来。微娘、小花紧扶着舱门看得揪心。
风一直刮着,船也一直晃荡。天黑得早,没有了事做,微娘和小花也就早早的上了床。两人在床上躺着睡不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白话。
“微哥,你不是说海外各种话语很难懂吗?什么’舍拉马特’是吃早饭了呀;‘撒马 撒马’是不客气呀;问多少钱是‘拨拉吧哈了噶你呀’;好吃是‘埃纳奢咖哩’。”
小花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连微娘也没听出是说的什么。
小花郁闷的说着:“害得我背了好些日子,这一个也没用着。走了这么久,听每一处的人说话,只要不是说的太快,都还能懂,只是他们语调带着一些怪怪的尾音,但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奇怪,怎么回事呢?是还没到那些地方吗?”
微娘说:“应该是因为各自走的方向不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同的路线又是别样的风景。多走一处,多经一事,也算多一种不一样的体验。而且没有跟孙富那恶贼走岔道,也是冥冥之中,有老天在帮忙了。”
“嗯,嗯。”小花目不转睛的听微娘讲话,不时的回应着。
“过去我去的地方,见到的人长相都很特别:有的又黑又瘦,突眉凹眼;有的高鼻深目头发卷曲,说话异常难懂,得呆几天才能够进行日常交谈。一般买卖就是用手比划,要不是就得花钱找通事解说。”
她停顿了一会,见小花还想问什么,不等她开口又说:“我是去得多了,打小就听起,所以也就跟着会了很多不同的方言,比父母,船工都能说得多些,但会再多此时也用不上。”
小花刚开口准备接话,就听见风声中夹杂着一阵女人的哭声传来,咿咿啊啊边哭边说,两人赶忙爬起来开门去看。
只见马六和几个船工从面前跑过,他回头对门边的微娘说:“东家喊去看看。是临近停泊的船只上的女人在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几人回来议论着说是:“那船上女主人半月前丈夫去世了,准备开船回乡,不想他们的船只在来时的路上几经风雨,不堪重负,昨日就无法启动了。这船上除了她丈夫会修理船只,别人都不懂。一时无法可想,女主人就边哭边骂,说她死鬼丈夫害人不浅。”
马六说:“快哭得昏死过去了,他们的人正围着劝解呢。”
罗老板见众人都看着他,就说道,“我以为是好大个事,这只不过是些航海商贾的日常。张三,阮乙,你们两个明日去看看,帮她修好,就是多耽误几日也无妨。马六你现在去给她说:今日已晚,明日一定过去帮忙。”
马六听完就走了。不过一会儿,微娘就听见那边哭声住了。一眼望去自家船上看热闹的众人面色都松弛了下来。
那贾述依着船舷正回头,见微娘看他,就笑着点了一下头。微娘也咧嘴对他笑笑,就转头和小花说话去了。
一会儿那边两个船工跟着马六过来说:“我们东家说本应亲自过来拜访答谢,但天色已晚,不太方便,说是万望谅解,明日再会。”然后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众人也都散去,各自歇息。
天要亮时,微娘梦中正奔跑的晕头转向,突然听到一阵喊叫声传来,惊得她一坐而起。她和同时坐起的小花愣愣的对视片刻,才清醒过来。穿衣时已听到门外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跑过,喊叫声越来越大。
开门时正遇贾述几步从门前跨过去,两人急忙跟上他走到船头去看。
此时天空已隐现鱼肚白,岸上站着百十个戴头巾的黑脸大汉,手上挥舞着枝枝杈杈的器械连声嚷叫,船上微娘这里只听得一片噪声,不知喊叫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