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风头
谢鸾掀起车帘,看着身后的九重宫阙离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祖母的意思是,她的心头血若救了皇后,便不再追究她从前犯下的那些过错,她戾气太重,妙清寺是个好去处。”
太后是真正的善心人,所以十五年前会对善良单纯的郑氏动恻隐之心。
后来得自己一时的善念酿成大错,害帝后与女儿分离十五年,太后一病便是一个月,至今仍卧床不起。
正因为有了郑氏这个前车之鉴,这次太后对身为帮凶的娴嫔没有丝毫手软。
那日谢鸾来宁寿宫看望太后,刚好瞧见太后命人将娴嫔凌迟处死。
那时的娴嫔已被折磨的几欲疯癫,死亡于她而言,可以说是最好的解脱。
太后偏要选择这么一种痛苦的死法,既是对娴嫔的报复泄愤,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警示。
如今郑氏远在南疆,太后暂且动不了她,一旦她再回大周,她的下场绝不会比娴嫔少。
一晃两个月后。
韩彧回京复命,两个月前还身处洪灾水患的百姓已经陆续安居乐业,蠢蠢欲动的东南藩王也没了声息,东南之地一片风平浪静。
韩彧回京半个月后,正值帝王寿辰,燕王景瑞领旨入京,献万寿图一幅,图上近万个寿字,乃是燕地数万百姓亲笔所写。
帝王龙心大悦,命人重修燕王府,五日后赐宴与明华殿。
下了早朝,景岱和谢鸾一同来未央宫给皇后请安,从未央宫岀来,景岱顺便将昨日东南之地传来的消息告诉了谢鸾。
半个月前,凉州一队兵马将乌桓士兵逼至嘉门关外,领兵的前锋正是刚入伍两个月的淮安王世子,战功不仅在一众新兵中一骑绝尘,连许多入伍多年的老兵也不及他。
景岱消息灵通,料想谢鸾还未收到这个消息,谢鸾眉眼弯弯,“嗯,昨儿我便听说了,是个好消息。”
景岱挑眉诧异。
他在凉州军营中有亲信,因此总能第一时间掌握军中的动向。
谢鸾的消息竟比他还灵通?
谢鸾顾自说道:“我收到他的信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景瑞渐渐拧了眉头。
除去气候和马匹的缘故,从凉州到上京少说也要半个多月。
而凉州铁骑大败乌桓军队正是半个月前。
所以裴循之刚立了功便迫不及待写信给阿鸾了?
昨日明华殿散宴后,谢鸾就收到了从凉州来的信,确实是第一个知道的。
令她惊讶的是,这次回京送信的竟是个熟面孔。
半年前谢鸾还是敬国公府的嫡女,被一个名叫赵十三的少年拦了马车,后来景岱插手赵家灭口监生一案,他兄长的冤案得以昭雪,她便没再管这位姓赵的少年。
没想到这赵十三当真去征兵处报了名,半年时间便从普通士兵升到了百户,再积累几次战功便能升校尉。
赵十三年纪轻轻,在军中待的时间也不长,能坐到这个位置,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谢鸾已经收到了凉州的消息,景岱遂不再多言,问起昨日景瑞在明华殿外拦她的事。
谢鸾满不在乎,“当初父皇另派官员去东南之地还是我提议的,解决东南之患的功劳被韩彧分去一半,四皇兄该恨透我了。”
景岱侧目笑道:“照你这般说,韩彧还是我一力举荐,倒忘了四弟和韩彧曾有过节。”
谢鸾摇头,“三哥知人善任罢了,韩彧为人正直,一心为民,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到这,她声音一顿,“此去燕地,原以为四皇兄会耐不住性子,没想到他非但没有任何动作,此番回京还是有备而来。”
“昨儿父皇寿辰,四皇兄可是出尽了风头。”
自谢鸾回宫后,景岱不是在被罚的路上,便是在被贬的路上。
昨儿他献上一张万寿图,真真是送到了帝王的心坎上。
景岱道:“东南之地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且不管景瑞暗地里在图谋什么,待他回到京中,他就会发现在他不在的这两个多月,朝中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
就像今日朝议,根本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这次回燕地,要再回京城,就得等到年节了。
嘉门关。
傍完清扫完战场,裴宁至营账中出来,张目扫了一圈也未看见裴定,提步朝火堆旁走去。
云夜揽着同僚喝得醉熏熏,隐约听见有人问裴定,眯着眼随手指了个方向,面前的影子依旧不动。
赵十三推开云夜连忙起身,恭敬喊了声“将军”。
在京中众人都唤裴宁郡主,只有这些凉州军营里的将士知道,比起郡主,裴宁更喜欢旁人称她将军。
京中有好几个郡主,而大周军中的女将军,却只有裴宁一人。
“跟我过来。”
裴宁面无表情将赵十三唤离火堆,向他打听裴定的下落,一直到日暮西沉,终于在河边找到人。
裴宁走过去,递了一壶酒给他,“大伙儿都在喝酒庆功,你这模样怎么跟打了败仗似的?起来。”
裴定恍若未闻,一手接过酒壶仰头欲灌,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住动作,“你说……这场战役几时才能打完?”
裴宁径直在他身侧坐下,闻言笑看他一眼,“怎么?来军中两个月就忍不了了?当初是谁大放厥词,说不取了乌桓王首级就不回京的?还是说,前几战取了点战绩,便沾沾自喜欲临阵脱逃了?”
裴定不应声,就默默喝酒。
“都不是?”
裴宁想了想,“哦,那便是心里在想着什么人了?”
裴定仰头将酒倒入口中,抬手用力抹去唇上酒渍,“我答应过阿鸾会赶在婚期前回去,观如今这形势,此次与乌桓的这一仗,少说也要两三年。”
虽然这两个月大周赢多输少,乌桓屡犯大周边境,若乌桓是个软柿子,两国就不会僵持数年。
他在阿鸾面前失信不说,若是有人趁他不在,打阿鸾的主意怎么办?
“既然舍不下儿女情长,当初来军营做什么?在京中做你的公主驸马,不比来军营受苦受累的强?不对——我怎么记得,上个月你才送了信回京?”
“还有,你肩膀受了伤的事,可在信中提了?阿鸾心疼坏了吧?”
对上裴宁揶揄的眼神,裴定搁下酒壶,再三强调,“只是被擦了道口子,擦伤,次日就好了,你别在信中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