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桥懵了,他现在生怕东窗事发。
但几秒后他反应过来,真想给自己一耳光。
‘这船就是她搞破的,我自己慌什么?!’
可抬眼间,那边只剩两个正诧异地看过来的衙役了,哪还有妹子的踪影?也许是幻觉?
路过的一等衙役被这出动静吸引停下脚步。
船行的人慌得不得了,这齐茂刚刚转了正,要是以前自己倒不怕什么。
就是现在,万一齐茂把船行的气出在自己身上就麻烦了。
“怎么个事?”
脸型方正的衙役走过来,用沙哑的声音问。
齐茂从甲板下露头,喘着气,强颜欢笑:“朱格老大,没……没事,这破船裂了个洞!”
那名叫朱格的一等衙役看清状况后,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又带着蔑视的冷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
然后转身离去了。
齐茂缓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这才松弛下来。
“妈的,你们这破船,哪个缺大德的在下面藏钉板?!”齐茂带着颤音说,“我的屁股啊……光在岸上看什么?蠢货!还不下来拉我!你们的船可坑死老子了!”
他完全不看陆桥,只冲着岸上的船行的人大发雷霆。
只是心里有鬼的陆桥此刻也急切地附和:“对对对,快把衙役大人拉上来!”
他和船行的人一左一右,拽着齐茂两只胳膊就往上提。
等人上来了才知道,哪有什么齐茂说的钉板,那是上一次破损的时候遗留在甲板下的尖锐木屑。
只是船底不平,其中一些尖刺向上,现在一根一根地扎进了屁股里。
这时齐茂小心翼翼看了看攥在手里的银币。
没丢就好……
这枚银币是一两。
朝廷早在很久前就废除了银本位,当前的货币锚定物是一种名为“仙金”的金属。
但为了便于过渡,在计量单位上还是采用了“两”、“钱”、“文”的用法。
1两等于10钱等于1000文。
一户寻常百姓一天的开销大概在40文左右,也就是说陆桥交的上供钱接近一户人家接近一个月的开销。
这让齐茂瞬间对他刮目相看。
……
船行的人熟练地将缆绳系在缆桩上。
看了眼在一旁休息的衙役齐茂,侧身拿起腰间的册子,根据孔槽上昏暗的刻度记录下来,向陆桥说道:“您是从潭州港过来的,航程费用是1两3钱,押金是5两,我退您3两7钱……但是这船的破损……”
“干!”齐茂又在旁边破口大骂,“你们这船破了能赖别人?自己找船行报维修去啊!欺负这位老弟年轻是吧?维修是要你掏钱还是怎么着?”
“可……”
“可什么可?这船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喔!你是说这船是我踩坏的是吧?”齐茂的嗓音甚至因为太激动而变得尖细。
“不敢不敢。”他又看向陆桥,“那我找您钱。”
陆桥这才点了点头,补充道:“没问题,要给我票据。”
“好。”工作人员在腰间掏起来,摸出三枚银色手感有些沉重的钱币,然后再取出七枚褐色但比前三枚稍小的一种,“您的钱,票据要稍后,我现在去准备。”
陆桥心里开始算账,自己一共才花了1两3钱,船上那女孩给了自己3两。
也就是说还净赚2两7钱,也就是2700文。
很好,巨款!给衙役一些钱果然是对的,这还免去了赔付。
工作人员离开后,陆桥把钱袋放回兜里,拍了拍,确认它还在。
“小兄弟,你待会儿首接去乡里?”齐茂闲聊道。
“唔,没错,我需要找一个叫柳雨薇的裁缝。”陆桥挠了挠头,“我需要找她帮我做件衣服,衙役大哥知道她裁缝铺在哪儿吗?”
“知道是知道,可现在跟你也说不清楚,她家很偏。”
说完,齐茂反手招来一个老头模样的人,那人腰间挂了块木牌。
陆桥见齐茂在他耳边交代了什么,后者顺从地点头,转身离去。
“喂!那个谁。”
一道严厉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陆桥转过头,发现那边又来了两名衙役。
“对,就是你,那个刚来的!”
另一个颧骨高凸的年轻衙役指着陆桥点头。
陆桥当即举起双手,“我只是路过!”
这时,另一人从后面一脚踹在前者的屁股上,“人就是个年轻人,你凶什么?”
那人从阴影中分离,是个中年人,体型像壮汉。
五官上浓眉大眼,看上去神采奕奕,手上端着碟小鱼干,悠哉悠哉地嚼着。
是先前和朱格同行的另一位一等衙役。
他去而复返了。
这人对着陆桥大声说,“不用投降,过来吧!”
齐茂见状在一边小声告诉陆桥:“他叫朱朝定,和我上级朱格一样,都是一等衙役。”
陆桥转身投以疑惑的眼神。
齐茂摆摆手示意他放心,“他人很好的,没事,去吧,我替你看行李。”
陆桥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正了正妖刀和衣裳,走了过去。
“年轻人,你是远方来的?”朱朝定很轻松地把手中鱼干往前一递,“来点?”
陆桥谨慎地取了一片并表示感谢,他现在是怕这边又要收钱。
先前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把甲板搞坏了,他是绝对不会掏一两出来的。
哦,搞坏甲板的也不是自己,是那暴力女。
“谢谢,我来看看泗水乡的夏祭。”陆桥谦逊地回答,同时又顿了顿,“您怎么知道我从很远来?另外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太好辨别了,这片没有长相像你这么秀气的娃。”
朱朝定耸了耸肩,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粗鲁地带着他转身朝着港口外的人群走去。
陆桥感觉自己像个被壮汉夹着的包袱,脚步踉跄了一下才跟上。
“我叫朱朝定,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放轻松,我们需要你来帮忙看看。”
“什么东西?”
“你看了就知道了。”
“为什么叫我看?”
“年轻人,要学会沉默。”
“……”
远离了港口的灯火,阴暗中有群乡民聚成圆圈,围着什么。
走近人群,原本低声的议论停了下来。
五、六名衙役和十几个乡民打扮的汉子围成一个半圆,脸上混杂着惊恐、好奇、愤怒和茫然。
大部分都捂住口鼻。
一名衙役提着灯,里面的光影跳跃着,映照着他们沾着泥土的裤腿和粗糙的手掌。
人群中央,一个深蓝制服的衙役显得格外醒目。
正是同为一等衙役、齐茂的上级,朱格。
他正蹲在地上查看什么。
刚才呼喊陆桥的另一个衙役则叉着腰,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黑暗。
朱朝定搂着陆桥径首穿过人群,乡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内脏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猛地冲入陆桥的鼻腔。
他胃里一阵翻腾,嘴里鱼干的咸香瞬间变了味。
还好这两天吃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