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在萤火还沉溺于睡梦之中时,一阵节奏有力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将她惊醒。
“谁?”
睡眼惺忪,萤火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开口问道。
听见回应,敲门声即刻停了下来,几秒钟后,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用着本地口音喊道:
“警察。”
顿了顿,那声音又补充道:
“开门,有一些事情需要询问你。”
一听见“警察“两个字,原本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萤火瞬间就精神起来,身体紧绷,高声回应道:
“好的,请稍等一下!”
说完,她快速起床,在最短的时间内穿好裙子,顾不上整理自已乱糟糟的头发,便朝房门走去,伸手打开。
“抱歉,我刚起床。”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标志性红黑制服的警官,满脸络腮胡,年龄偏大,他的右手拿着一只细条金尖钢笔,左手垫着笔记本,身后跟着两名警员。
萤火礼貌的向其打招呼。
对方点点头,寒暄了两句,便问道:
“女士,你昨晚有在楼道听到什么声响吗?”
“比方说打斗,或者争吵声。”
声响?萤火仔细回忆了一番,昨晚由于灵性枯竭,精神疲惫,她睡得很沉,没有听见任何一点声音。
“没有,什么都没有。“
萤火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
对方听闻,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书写着,沙沙作响。
她很好奇为什么警察会来询问自已,不过看样子,这位警官是挨个房间地调查。
太阳才刚升起来呢,真敬业啊。她看了一眼窗外洒下的阳光,暗中感叹道。
“麻烦你把昨晚的经历叙述一遍,什么时间,自已干了什么,有谁能够作证。”
那位警官翻过一页纸,再次进行公式化的提问。
萤火抿了下嘴,组织好语言,详细说明了自已昨晚的遭遇,并且特意提起她曾与巡逻队的成员有过接触,以及那个怪异的人。
这些都是相对特别的事,对方和卡洛斯应该是同事,只要有心询问,不难判断真假。
只不过警官对这件事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他反而注意到了萤火话语中有一件一笔带过的事情。
他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你说你昨天傍晚在楼梯上遇见了一位捕鼠人,对吧。”
“是的。”萤火肯定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女士,请你跟我过来一下。”红帽警官没有回答萤火的疑问,只是侧过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萤火看了一眼他身后两名面无表情的警员,无奈地耸耸肩,跟随着红帽警官往楼梯走去。
刚走到楼梯,萤火就瞥见拐角处站着几位警员,在他们一旁,还有一具尸体。
“是他吗?”随行的警官颇为平静地说道,语调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变化。
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在确认。
萤火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来,只是走下几步楼梯,更仔细的端详起那具尸体。
那名男子此刻靠坐在墙角,低着脑袋,一根筷子贯穿了他的头颅,从左侧太阳穴插入到右侧脑干。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来,染红了那张苍白的脸,就像被钉死在地上的死鱼。
他的身上依旧是那件麻布衬衣,留有不同颜色的破布缝合的补丁。
的确是昨晚遇见的那名捕鼠人,萤火确认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死在这里,距离她的房间如此之近,而她却没有一点察觉!
“是他,我可以确定。”萤火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警官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说道:“我只是单纯地见过他一面,当时他有勒索的意思,但我没有理会。”
萤火试图撇清自已的关系,在回应警官的同时,脑海里也在迅速思考对策。
但意外的是,那名警官微微颔首,温和笑道:
“不用紧张,女士。”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他看上去并没有怀疑,或者想要刁难萤火的意思。
“好的,再见警官。”
萤火礼貌地朝警官告辞,转身回到房间。
经过这一番询问,她也没了睡回笼觉的想法,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整理好行李,准备离开。
这时候,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他们还有疑问?我不会进局子吧。萤火挑了挑眉,下意识地冒出这个想法,快步走向门口,应道:“来了。”
打开门,萤火看清了来者,不是那位红帽警官,是查尔,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憨厚的笑容。
见门打开,他笑着向萤火问好。
萤火也回以微笑,道:“车夫,有什么事吗?”
“小姐,老板已经来了,他在楼下等您。”
查尔恭敬地对萤火说道,随即指了指楼下。
“稍等一下。”
说完之后,萤火便转身继续收拾行李,不多时,她便整理妥帖,拎着两只手提箱走出房门。
“我帮您拿着吧。”
查尔伸出双臂,作出一副讨好的姿态。
“好的,谢谢。”
见查尔主动提议,萤火也乐得轻松,直接将两只手提箱交给他。
“您客气了。”
查尔微笑着接过萤火递过来的东西,在前面带路,领着她下了楼。
来到大厅,萤火先将钥匙归还给柜台,又花了一便士购买了一份晨光日报,这才走出酒店。
在酒店门口,一辆四轮单马的马车正安静地停靠在那里。
萤火抬眸望去,一眼就望见了靠在车窗上的卡布,正对她扬手致意。
萤火嘴角上翘,接过自已的手提箱,从容地迈步进入了车厢。
“真高兴看见你还活着,我的朋友。”
一进入车厢,卡布就笑着打招呼。
他笑的很灿烂,像是遇见了许久未见的老友,让人心生好感。
“多亏了拉尔斯,如果没有他帮忙,我也许活不到现在。”萤火客套地回应道,将手提箱放在了一边。
“不不不,我都听拉尔斯说过了。”卡布语气一转,故作夸张的语气连连摆手:
“是你救下了他们,解除收藏家的封锁,而我也才能顺利逃脱。”
“我发自真心地向你表示感谢。”
果然,还是说出去了,虽然原本对拉尔斯能够保密这件事就不抱有太大希望,但做人难道不应该讲究诚信吗?
“客气了,我也是为了自救。”
萤火无声地吐槽着,脸上保持平静。
不等卡布接话,她就拿起刚买来的晨光日报,伸展打开,遮挡住上半身。
她和卡布之间的交流多是药剂买卖上的,关系仅限于熟人的那一层,勉强算半个朋友,见萤火不想再聊下去,他只好放弃深究。
一时间,车厢内无言寂静,只听见外面的马蹄哒哒。
嗯……拉尔斯只是看到了我行动的部分过程,他并不了解这些动作背后的含义和效果,再加上当时环境昏暗,他能表达出来的信息十分有限,甚至可以用模糊来形容。
也就是说,卡布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最多清楚我的等身镜很厉害,能威胁到收藏家,所以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
在没有获得更多确切的消息之前,他不太可能会做出越界的事情。
萤火盯着报纸,思绪飞舞,脑海中不断闪烁着各种念头,感受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中途临近城门时,她下车带着昨天领到的,写有“16号”的木牌去办公处领取了属于自已的身份证件。
一张暗金色的金属卡片,上面刻有萤火的姓名和在表格上填写过的基本信息,以及一串特殊编号。
背面是整个贪鳄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为雕刻的龙蛇花。
进入城内,萤火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虽然空气中依旧布满了冷湿的意味,但相比外面好了很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起来。
城内和外面的贫民窟不同,街道宽敞,行人拥挤,楼房多是从推倒的废墟上重新建立的,但也不乏精装修风格。
唯一没有变化的,或许就是那些穿着肮脏破烂的,用未染色棉布做的罩衫的工人们了,由于长期缺乏营养而导致他们面黄肌瘦,麻木呆滞地行走在街头上。
这些人都来自贫民窟,每天早晨六点一到,他们必须集聚在城门附近,等待着被工头选中,由专人带领进入城市,开始一天的劳累工作。
这是贪鳄城最广泛,最常见的现象,大约每四个人里就有三个人是工人阶级。
局部人从事体力,仆役,工厂手工活,此外,也有大批职业技能人士从事农矿,缝纫和其他活计。
绝大多数工人的薪水只够勉强维持生计,一旦出现疾病,或是突发意外,就意味着失业乃至丢失生命。
这些人在二十多岁的年龄赚钱最多,那正是一个人身强力壮的时候。
之后,他们会和一个并不喜欢的女孩结婚,生下多子,重复这永无出路的循环。
为了自已,为了家人,为了生活……还有,一份小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