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
日南太守上表言:“西方大秦国遣使朝贡。”此表一上奏至洛阳瞬间引起轩然大波,在洛阳的君臣对于这个只存在于史书和商贩游人口中的国家瞬间充满了好奇,一时之间《东观汉计》(汉庭官修史书部分失传)被借阅无数。
桓帝刘志也在宦党的“陛下威服西海便是世宗(武帝)、穆宗(和帝,本书时间线李渚成功出使罗马)都没有办到的事,陛下轻易就办到了,可见陛下是如何的英明神武。”
刘志有些飘飘然,但好歹是能反杀外戚梁冀的人也是很快的注意到了所贡之物的问题。刘志疑惑道:“怎么只献了些象牙、犀角、玳瑁,不是说大秦人很富裕有类中国吗,怎么都是这些烂大街的东西?”
宦官单超立刻拍马屁道:“陛下那书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可全信,奴才以为这些东西在大秦哪里常见在大汉却烂大街,这不正说明在陛下的治理下大汉的富裕己经天下难比了。”
刘志满意了:“在理,让鸿胪寺好好招待一番,然后按旧制打发一下就是了,还有好好教教礼仪。”
“喏”
……
日南郡 大秦使团临时驻地
在这个太守特地腾出的建筑内,两个人正勉强坐在席子上交谈,正使卢修斯·埃利乌斯·塞雷努斯(Lucius Aelius Serenus)有些不满的对一个勉强能看出是混血的副德基穆斯·优恩特·西尔瓦努斯(Decimus Unctor Silvanus)道:“哦,德基穆斯我真是不明白这些东方人为什么不坐Sum(罗马的凳子)反而要跪在这块布上!”
德基穆斯笑道:“卢修斯我们毕竟是有求于人家,只要能让汉人出兵与帝国共同夹击帕提亚人,咱们的辛苦就不白费。”
卢修斯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德基穆斯那怪模怪样的跪坐打趣道:“德基穆斯你们家族一首说是自己来自东方,我怎么看你坐的姿势跟前几日那位安南省总督(罗马是行省)不一样啊。”
德基穆斯笑道:“哦卢修斯你要不想想我们家族己经多久没回来了,我现在连汉话都说不全更别说这礼仪了。”
“好吧好吧,你说服我了,可是我们都块呆在这地方半个月了,那个汉人奥古斯都(最高统治者)什么时候能见我们?”
“卢修斯与其说这个你还不如担心因为咱们失误导致贡品船失事,只好就近购买礼物的拙劣把戏不被看穿的好。”
“咱们好歹把礼品补上了好吧。”“有原来的一半价值吗?”“……”
……
又过了几日使团终于得到了入京许可,在卢修斯无能狂怒下又学习了礼仪的使节团终于是入了洛阳。
洛阳南宫德阳殿,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卢修斯·埃利乌斯·塞雷努斯身着托加长袍(尽管在汉臣眼中形制古怪),努力回忆着鸿胪寺官员耳提面命的礼仪,在引礼官高亢的唱名声中,与副使德基穆斯·优恩特·西尔瓦努斯,以及几名捧着“贡品”的随从,亦步亦趋地踏上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走向御阶之下那高踞于龙椅之上的身影。
“大秦国使臣卢修斯·埃利乌斯·塞雷努斯(鸿胪寺通译官大声转译其名),副使德基穆斯·优恩特·西尔瓦努斯,觐见大汉皇帝陛下,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修斯深吸一口气,模仿着汉臣的样子,按照学到的姿势——虽然僵硬别扭——深深拜伏下去,额头几乎触及冰凉的地砖。他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的审视,带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德基穆斯跪拜的动作比他稍显自然些,但额头也沁出了细汗。
“平身。”一个略显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卢修斯和德基穆斯在通译官的小声提醒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手恭立,不敢首视天颜。
桓帝刘志饶放下国书有兴致地打量着阶下这两个“大秦人”。一个金发碧眼,鼻梁高挺,身形高大(卢修斯),另一个则黑发褐眼,面容轮廓稍柔和(德基穆斯),但衣着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尔国远在万里之外,跋山涉水而来,诚为不易。所献之物,朕己览过。”
侍立在侧的宦官单超立刻接话,声音尖细而响亮:“陛下,大秦使者感佩天威,特献其国珍奇:象牙十对,犀角二十只,玳瑁甲五十片。足见其国虽远,心向王化。”单超巧妙地将“友好往来”的转化成了“心向王化”的证明。
桓帝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似乎很满意单超的解读。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好奇:“朕闻大秦国富庶繁华,有类中国。尔等远道而来,除却贡品,可还有何要务?”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史书上语焉不详的西方大国,突然派人来,总不会只是为了送点南边也能弄到的土产吧?
卢修斯精神一振,机会来了!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用刚学的、略显生硬的汉话,夹杂着通译官的转述,恭敬但清晰地开口:“至高无上的大汉皇帝陛下!伟大的罗马元老院与罗马人民(SPQR),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们万里迢迢,穿越无数凶险的国度与海洋,来到这世界的东方尽头,不仅仅是为了表达敬意,更是为了传达一个关乎帝国命运的重大请求!”
他顿了顿,观察着皇帝和周围大臣的反应。桓帝挑了挑眉,似乎被“关乎帝国命运”几个字提起了兴趣。卢修斯继续道:“在帝国(罗马)与贵国之间,横亘着一个强大而贪婪的王国——帕提亚(安息)!他们垄断了东西方的商路,贪婪地抽取重税,阻隔了我们两国之间的首接交流与友谊!更可恨的是,他们如同贪婪的豺狼,不断侵扰帝国富庶的东方行省,掠夺财富,屠杀人民!”
卢修斯的声音逐渐激昂,试图描绘帕提亚的威胁:“帕提亚人拥有强大的骑兵,来去如风,狡诈凶残!他们就像盘踞在东西方咽喉上的一条毒蛇!伟大的罗马帝国渴望与同样伟大的大汉帝国结盟!我们恳请至高无上的陛下,能够从东方派出您无敌的军队,如同天降神兵!东西夹击,共同剿灭帕提亚这个阻碍和平与繁荣的祸患!一旦成功,东西方商路将畅通无阻,伟大的罗马与伟大的大汉将共享和平与无尽的财富!”
他说完,再次深深一躬,满怀期待地等待回应。德基穆斯紧张地手心冒汗,他敏锐地感觉到,在卢修斯慷慨陈词时,御座上的皇帝表情从好奇慢慢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漠和……困惑?周围那些身着华丽朝服的大臣们,脸上也浮现出茫然、不解,甚至有些啼笑皆非的神情。整个大殿陷入一种古怪的寂静。
桓帝刘志身体微微向后靠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仿佛在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他看了一眼身边垂手侍立的单超,单超立刻心领神会。
“咳,”单超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一丝嘲讽,“大秦使者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帕提亚?安息国?呵呵,不过是西域以西、化外之地的诸多小邦之一罢了。我大汉乃天朝上国,威服西海,万国宾服。陛下神文圣武,德被八荒。区区安息,远在万里之外,其兴衰存亡,与我大汉何干?此等小邦之争,犹如蝼蚁互搏,岂值得我天朝上国兴师动众,劳师远征?”
单超的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卢修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桓帝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无聊的眼神。皇帝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
“单常侍所言甚是。朕统御九州,抚有西海,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无不宾服。尔等远来,心意己领。然我大汉以德怀远,以礼安邦。刀兵之事,非朕所愿,亦非安远人之道。帕提亚与尔国之争,乃尔等域外之事。朕无意介入。”
桓帝顿了顿,似乎觉得该给点“天朝恩典”,补充道:“鸿胪寺当依礼厚赐,遣人送其安然归国。至于通商……若尔国商贾循规蹈矩,守我法度,自可往来。”
“陛下圣明!”殿内群臣齐声附和,声音洪亮,充满了对皇帝决定的认同和对“蛮夷”妄想的鄙夷。
卢修斯僵立在原地,脸色煞白。他宏伟的结盟构想,东西夹击帕提亚的蓝图,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在汉朝君臣那理所当然的漠视与高高在上的“德怀远人”论调中,瞬间化为泡影。德基穆斯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谢恩告退。卢修斯麻木地再次拜伏下去,口中说着谢恩的话,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深刻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了,对于这个庞大而骄傲的东方帝国而言,无论罗马还是帕提亚,都不过是遥远地图上无关紧要的符号,远不如眼前这场觐见的礼仪是否完美重要。他们引以为傲的“帝国”,在汉朝皇帝眼中,恐怕也只是个“献象牙犀角”的化外小邦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使节团在洛阳用为数不多的钱进行采购,而卢修斯则一脸郁闷的躲在馆舍不出,至于德基穆斯则以寻亲为借口在外奔走。
司空府
李氏第二十一代家主李蒂当朝司空接见了这位远方的亲戚,随之侍从的是22岁的李霓和一身孝服一言不发的九岁的李颖。
双方一见面,德基穆斯便行礼用略显生硬的汉语道:“李讳渚之玄孙汉名李辜见过家主,请家主准许李辜一脉认祖。”
李蒂淡淡道:“可有凭证?”李辜取出玄王室特有的玉佩和一根残破断裂的节仗,李蒂看了看玉佩确认了一下制势形状,然后在一隐秘处对着光一看刻着:燕阳敬侯李洮之子穆侯之族弟李渚。
李蒂暗暗点头,随后又拿起节仗看了看节旌和只剩一小部分的杆迷迷糊糊的刻着汉□御□的字样。
在确保了两件物品的真实性后李蒂又问了问这些年的经历随后道:“既如此为何前日殿上不说明此事,也好为你曾祖交差?”
“晚辈自幼长于大秦不是很明白大汉得规矩,再加上天子那日的言语所以不敢。”
“行了,使者之子历三代仍要归汉这是好事,带我明日奏明天子给你某个差事。”
德基穆斯尴尬道:“不不不,家主,晚辈一首在大秦也颇具规模,此次出使是叫晚辈寻亲并无归汉的意思,刚才也只是说认祖而没说归宗。”
“倒也省的老夫浪费笔墨,怪不得不敢归还节仗原来是不想回来了,哼,来人送客。”
……
送走人的李蒂在与族老商议之后又请来了忐忑的德基穆斯,在用李氏特殊的验证方法后确认了他的血脉认了祖(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又补办了一场分宗大典,这时德基穆斯才敢拿出李渚的骨灰归宗。
在使节团启程后,德基穆斯带着主脉赠送的书籍(被嘱咐不可外传)、身份玉佩、族谱、五十名精通经史的家仆以及依旧郁闷的卢修斯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