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癞痢壳堂哥(上)
2017 年春节前夕,茹兰溪县下了一场小雪,为春节的到来增添了节日的氛围。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天使洒下的羽毛,轻轻地覆盖了这座宁静的小城。茹兰溪县的大街小巷在白雪的装点下,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街头巷尾的灯笼在雪中透出朦胧的红光,与洁白的雪花相映成趣,仿佛在诉说着新年的喜悦。
孩子们是最先感受到这份欢乐的。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五颜六色的手套和帽子,欢笑着在雪地里奔跑嬉戏。他们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团起雪球,互相投掷,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有的孩子则专心地堆着雪人,为它们安上胡萝卜鼻子和石子眼睛,赋予它们生命和灵魂。
老人们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脸上洋溢着安详的笑容。他们回忆着过去的春节,那些充满温馨和欢乐的时光。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场雪都是岁月的礼物,每一个春节都是生命的庆典。
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气腾腾的小吃散发着的香气。雪花落在新鲜的蔬果上,仿佛给它们披上了一层晶莹的纱衣。人们在摊位前挑选着年货,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着充分的准备。春联、福字、窗花摆满了摊位,那鲜艳的红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喜庆。
茹兰溪县的寺庙在雪的笼罩下显得庄严肃穆。善男信女们纷纷前来上香祈福,希望新的一年能够平安顺遂。钟声在雪天里悠悠回荡,仿佛能穿透岁月,将人们的美好心愿传递给上苍。
在这飘雪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忙碌着。女人们在厨房里准备着丰盛的年夜饭,男人们则忙着张贴春联、打扫庭院。孩子们跑来跑去,传递着东西,也传递着欢乐。
夜幕降临,雪还在轻轻地下着。年夜饭端上了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共享天伦之乐。窗外的雪无声地落下,屋内的温暖和幸福却满溢而出。
这场雪,是大自然给予茹兰溪县的新年礼物。它净化了空气,也净化了人们的心灵。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人们怀揣着对新年的美好憧憬,期待着春天的到来,期待着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彼时,狗伢身穿厚实的棉服,安安静静地坐在县城里面最大的一条商业街的奶茶店里,怀着些许忐忑前来赴约。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为这喧嚣的街道增添了几分静谧与诗意。
他的堂哥癞痢壳,突然提出要来见他一面。小时候,那个总是仗着身强力壮欺负他的男孩,如今已然是事业有成。然而,这位堂哥似乎格外忙碌,一个电话打过来,急匆匆地提出了见面的想法,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句“自已正疾驰在从省会合肥市回茹兰溪县的高速上”。
狗伢望着手中的奶茶,思绪不由得飘回到了童年那些被堂哥欺负的日子。可长大后,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隔阂。
如今,面对即将到来的会面,他的心中充满的不是怨恨和介怀,而是对久别重逢的期待,有对现在堂哥成就的好奇,还有对这次见面美好交流的憧憬。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的飘雪,那洁白的雪花轻盈地落下,仿佛能抚平他内心的褶皱。狗伢心想,这雪就像人生的无常,曾经的不快或许会被岁月覆盖,就像积雪下的大地,依然蕴含着生机与希望。也许堂哥的这次归来,是一个温暖相聚的契机,一个加深兄弟情谊的机会。
狗伢深吸一口气,决定以一颗真诚和热情的心去迎接堂哥的到来。雪花依旧在飞舞,似乎在为他们即将到来的重逢谱写着一曲欢快的前奏。
狗伢等待着,那份焦急宛如蔓草般在心底逐渐滋长。他一边痴痴地凝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飞雪,那雪花恰似灵动的精灵在空中蹁跹起舞,曼妙而空灵;一边牢牢地紧盯着手表上不停流逝的时间,每一秒的跃动都仿若一根尖刺,无情地撩拨着他愈发紧绷的心弦,使之战栗不止。
心中不禁回想起前几天回家给老爹奶奶和爸爸上坟时村里面人的话语。二十五六岁的癞痢壳堂哥,现今已然被冠上了“健百万”的尊号。众人皆在纷纷扬扬地传颂,言其年收入高达百万之巨,且早已于合肥置办了房产,事业开展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
而此刻,狗伢内心深处更多的是对堂哥行程安全的牵肠挂肚。他深切知晓这高速路上的漫天风雪可能潜藏的重重危险,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触目惊心的场景。每一次这般想象,都令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仿若能夹死一只苍蝇,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仿佛如此便能为堂哥的安全多增添一份坚实的保障,多筑起一道牢固的屏障。
终于,一辆皖 A 的白色轿车徐徐停在了外面。狗伢的目光瞬间被其牢牢吸引,一眼便精准地认出了那正是自已魂牵梦萦的哥哥。他全然不顾外面那张狂肆虐的风雪,心急火燎地迎了上去,兴奋之情如决堤之水般奔涌而出,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声:“哥哥!”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尤为嘹亮,其中饱含着重逢的无尽喜悦和难以抑制的激动。狗伢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炽热的期待与欢欣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周遭的严寒与纷飞的风雪都已然不复存在。
癞痢壳堂哥的装扮毋庸置疑地展露着他当下事业有成的非凡姿态。笔挺的风衣随风轻摆,宛如优雅的舞者在风中摇曳身姿,精致的围巾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为其增添了数分儒雅的气质,锃亮的皮鞋在雪光的映照之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还有那永远铃声不断、仿佛永远也接打不完的电话,使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忙碌且成功的浓烈气息。
与此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依旧身着学生装扮的狗伢。简单的棉服略显质朴,朴素的运动鞋沾满了尘土,脸上写满了青涩与懵懂。谁能料到,他们兄弟俩之间仅仅只存在两岁的年龄之差,人生的境遇却呈现出如此天差地别的巨大差异。
可是,成功的装扮说到底不过是展现于外人眼前的一种外在表象罢了,对于此刻见到狗伢的癞痢壳堂哥来讲,全然不存在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刻意的修饰装点。只见他动作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迈着大步流星般的步伐,迅速地走到了狗伢的面前。脸上故意做出嫌弃的神情,嘴里说道:“你怎么又胖了?还有啊,男孩子也不晓得刮刮胡子?”
这番话语虽说听起来带着些许责备之意,然而其眼神之中却充盈着久别重逢后的那种真挚亲切与无尽关怀,那是一种源自心底、无法掩饰的深厚情谊。
狗伢听到哥哥的调侃,瞬间满脸涨得通红,腮帮子气得鼓鼓的,犹如一只气鼓鼓的河豚。他在心里暗自嘀咕:明明是哥哥更胖一些,怎么反倒先来指责我了?他实在是满心的困惑,想当年,他们小时候都跟瘦猴似的,弱不禁风,风一吹仿佛都能飘走。可长大后,怎就都变成这副胖乎乎的模样了?
癞痢壳堂哥这些年来为了工作,应酬如同潮水一般连绵不绝,饭局酒局一个紧挨着一个,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他二十岁便开始实习,每每提及此事,用他自已的话来说,那纯粹就是过劳肥。长期置身于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之下,又频繁地穿梭于各种社交应酬之间,致使他的身体就像被不断充气的气球一般,逐渐发福,往昔那清瘦挺拔、英姿飒爽的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见半分踪迹。
两兄弟宛如小孩子一般,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说着彼此胖。那场面,颇有些孩子气的执拗和天真。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欢快与亲昵,丝毫不在意旁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说着说着,癞痢壳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伸出胳膊自然地搂住狗伢的肩膀,带着他一同走进了一家温馨的奶茶店。
自从十一岁离开李家那刻起,兄弟们便总是深陷聚少离多的境地。小学阶段尚能较为频繁地碰面,时而一同尽情玩耍,时而相互嬉戏打闹,毫无保留地分享着童年那段纯真无邪、充满欢乐的美好时光。
然而,步入初中以后,学业的压力如层层乌云般逐渐浓重地压来,彼此相见的契机开始日渐减少。待到高中时期,课程的繁重程度愈发加剧,大家都全身心地埋头于浩瀚的书海之中,为了各自憧憬的未来而奋力拼搏,使得相聚的珍贵时刻更是变得寥寥无几,宛如夜空中稀落的星辰。
接着踏入大学,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城市,去亲身感受着全然陌生的环境和全新的生活模式,彼此之间的联系也随之逐渐变得稀疏,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难以再紧密相连。
现今,癞痢壳哥哥已然开启了实习与工作的生涯,兄弟俩置身于不同的地域,虽说两地之间的距离算不上遥不可及,然而彼此皆有属于自已的种种安排和各自的生活轨迹,忙碌紧凑的节奏使得相聚成为了一种极其难得的奢求,犹如梦幻中的珍宝,难以轻易触及。
所以,兄弟俩都无比享受且格外珍惜此刻的相遇。这一刻,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停驻,周遭的喧嚣与纷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
癞痢壳哥哥刚一坐下来,便毫不犹豫地给狗伢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美食。他目光专注地浏览着菜单,手指不停地在上面比划着,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使命。点完餐,他放松地靠向椅背,嘴巴里不由自主地感叹起来:“这县城里面到底还是差距大,连一家像样的汉堡店都没有。等回头去了合肥,我带你去吃肯德基和麦当劳,你应该还没吃过吧?”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似乎已经在想象着带弟弟品尝那些美味时的场景。
然而,话刚出口,他的思绪又像被一阵风吹过,忽然改变了想法。他微皱眉头,心里暗自思忖:可转念一想,狗伢现在估计已经谈恋爱了,就算以前没吃过,跟女朋友在一块多少也应该吃过。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机话锋一转,说道:“还是带你吃点更好的吧!”这话语轻柔而坚定,仿佛已经在脑海中罗列了无数的美食计划,只为给弟弟带来更多的惊喜和满足。
他的眼神中满是对弟弟的关爱和疼惜,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毫无保留的情感流露。每一道目光都如同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狗伢的身上,驱散着他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阴霾。他的话语间流露出的是想要给予弟弟更多美好体验的急切心情,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兄长的责任与担当,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陪伴都化作无尽的关爱,在这一刻全部倾注出来。
此时,店内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一片温馨的光晕。狗伢静静地听着哥哥的话语,心中满是感动和温暖。他看着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哥哥,岁月在癞痢壳哥哥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那份对他的关怀却始终未变。兄弟俩就这样对视着,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在眼神交汇中传递得淋漓尽致。他们深知,这一刻的相聚是多么珍贵,而未来的日子里,无论风雨还是阳光,他们都将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但是癞痢壳哥哥还是纠结于谁胖的这个话题,不肯轻易放过。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彼此之间争执不下,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最后,癞痢壳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总结出了一个定论。他表情认真,目光坚定地看着狗伢说道:“老弟,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家是有肥胖基因的。你瞧瞧,你看奶奶后来也胖了,我也胖了,你也胖了。我估计啊,过不了多久,萝卜和土豆也会胖。”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已的这个结论十分确信。
狗伢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反驳道:“哥,哪有什么肥胖基因,咱就是吃得好了,运动少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虽然嘴上争论不休,但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那是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有的轻松与自在。
提到了奶奶,狗伢瞬间陷入了沉默。自从四年前那个充满思念与哀愁的中秋节奶奶与世长辞,时光匆匆,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想起父亲去世后,奶奶一边悉心照料着尚在襁褓中的自已,一边默默忍受着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苦痛。曾经壮实的奶奶,体重足有一百五六十斤,可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她承受着身心的双重折磨,身形日益消瘦,最终只剩下了八十来斤。
那些日子里,奶奶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艰辛,眼神中却始终透着对孙子无尽的疼爱与呵护。狗伢想到奶奶为自已付出的一切,眼眶渐渐泛红,心中满是对奶奶的思念和深深的愧疚。
此刻,狗伢的神情变得极为哀伤,嘴唇微微颤动,喃喃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那声音低沉且喑哑,仿佛被无尽的忧愁所压抑,其中饱含着的遗憾与痛楚如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内心,仿佛是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的悲叹,令人闻之动容。
癞痢壳哥哥这时候才恍然惊觉自已不该提及这个令人心碎伤感的话题,心中顿时懊悔不迭。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满是自责的神情。随后,他连忙急切地试图打岔,想要转移狗伢的注意力,声音略显仓促地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了,你这次可回东门仓老家看看了?”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与急切,目光紧紧锁定狗伢,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只希望能借此话语将那如阴霾般笼罩在两人之间的悲伤氛围迅速驱散,让温暖与欢乐重新回归。
自从离开了李家,尤其是奶奶离开以后,狗伢基本上就再也没有在家度过一年三节了。在农村人的观念里,春节、端午节、中秋节被视为极为重要的三节,而除夕更是被看作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时刻。
曾经,这些节日对于狗伢来说,是充满欢乐和温馨的时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了遥远的回忆。狗伢去了妈妈那里,不再留在老家,每逢佳节,心中总是涌起无尽的思念和深深的失落。虽然妈妈也很好,也是亲人,但是那些曾经熟悉的欢声笑语、温暖的亲情氛围,都只能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却再也无法亲身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