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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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祖祠惊变 三姝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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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陇西残阳
作者:
竹叶沐墨
本章字数:
11136
更新时间:
2025-06-12

清河崔氏祖祠,坐落在郡城以北三十里的崔家堡深处。历经百年风雨,青砖黛瓦,飞檐斗拱,庄严肃穆。祠堂前广场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中央矗立着数丈高的汉白玉牌坊,上书“诗礼传家”西个古拙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这里,是清河崔氏千年荣光的象征,亦是无数族人魂灵的归处。

然而此刻,祖祠内外弥漫的气氛却并非往日的肃穆祥和。高大的坞堡墙头,崔氏部曲家兵披甲执锐,神情紧绷,警惕地扫视着堡外苍茫的原野。堡内街道上,行人稀少,气氛压抑。自洮源谷噩耗传来,清河郡便成了惊弓之鸟,拓跋普根的游骑如同幽灵,不时出现在郡境边缘,带来阵阵恐慌。

祖祠正厅,香烛缭绕。历代先祖的牌位层层叠叠,供奉在巨大的紫檀木神龛之上,无声地俯视着下方。崔栓一身庄重的玄色深衣,头戴进贤冠,手持象征宗主权威的青铜鸠杖,肃立于主位。他身旁侍立着几位同样须发皆白、神情凝重的族老。下方,则站着数十名崔氏核心族人,个个面带忧色,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崔栓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洮源谷之殇,乃我清河崔氏百年来未有之痛!数千忠勇族人,血染黄土!嫡脉明廷(崔轩),身负重伤,险死还生!”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悲愤的低语。

“然!”崔栓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开阴霾的锐利,“天不绝我崔氏!祖宗庇佑!明廷虽伤,性命己保!更天佑我崔氏妇孺!”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深沉:

“太原王氏嫡女王蕴,枹罕城破,救孤携弱,千里归宗!今己安顿于堡内,王氏遗孤数十人,皆得庇护!”

“范阳卢氏嫡女卢婉,突破钱凤魔爪,得祖豫州之助,亦在归途!不日将抵清河!”

“此二女,一为我崔氏明媒正聘之正妻(王蕴),一为明廷生死相许之挚爱(卢婉),皆乃当世奇女子!于家族倾危之际,不离不弃,共赴家门!”

众人精神一振,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王蕴的忠义,卢婉的才名,在士林早有流传。她们的归来,无疑是黑暗中的明灯!

崔栓的声音愈发洪亮,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庄严:

“故!老夫以崔氏宗主之身,决意——”

“待卢婉归宗,明廷伤势稍安!”

“即于祖祠之内,开宗告祖,行大婚之礼!”

“为崔氏嫡脉唯一存续之男丁崔轩,同时迎娶卢婉、王蕴二女入我崔氏之门!”

“轰!”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宗主宣布这打破常规、同时迎娶两位高门嫡女的婚仪,众人依旧一片哗然!几位族老更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士族联姻,门第固然重要,但礼法规矩更是维系门楣的基石!一夫二妻,且皆为嫡系,这…成何体统?

崔栓仿佛洞悉众人心思,鸠杖重重一顿青石板!

“肃静!”

威严的声音瞬间压下所有议论。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此婚仪,非为儿女私情!”

“乃我崔氏于危亡之际,联姻卢、王两姓遗脉,重聚北地士族星火,共守华夏衣冠之神圣盟誓!”

“卢婉,代表范阳卢氏文脉!王蕴,代表太原王氏忠烈!”

“迎娶二女,便是迎回我汉家士族在北方最后的尊严与传承!”

“此乃告慰洮源谷数千英灵!告慰我崔氏列祖列宗!”

“更是昭告天下胡尘——”

“我汉家文明,薪火不灭!家门永固!”

崔栓的话语,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悲壮而神圣的力量,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将一场原本可能引起非议的婚姻,提升到了家族存续、文明抗争的高度!那“薪火不灭”、“家门永固”的宣告,如同熊熊火炬,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崔氏族人心中的热血与使命感!那些关于礼法的疑虑,在家族生死存亡和文明传承的大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宗主明断!”一位族老率先躬身,声音激动。

“迎回卢、王遗脉,重聚士族星火!此乃壮举!”

“家门永固!薪火不灭!”

悲愤与激昂的情绪在祠堂内弥漫,所有崔氏族人,无论老幼,皆朝着神龛上的先祖牌位,朝着代表家族未来的宗主崔栓,深深拜下!

---

半月后,崔家堡西门。

残雪未消,寒风凛冽。堡墙上,值守的部曲突然发出高呼:“来了!是崔猛将军!还有…马车!”

只见远处官道上,烟尘微起。当先一骑,正是魁梧如山的崔猛!他风尘仆仆,甲胄上犹带寒霜,眼神却锐利如鹰。在他身后,跟着数辆由精悍护卫拱卫的青篷马车。

崔栓闻讯,亲率数位族老及核心族人,迎出堡门。寒风卷起他玄色深衣的袍角,更显肃穆。

马车在堡门前停稳。车帘掀开,首先下来的,是两名侍女搀扶着的卢婉。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外罩半旧的狐裘,面容清减了许多,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明澈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历经劫难后更加坚定的光芒。她一眼便看到了堡门前那位手持鸠杖、气度沉凝的老者——清河崔氏宗主崔栓!

卢婉挣脱侍女的搀扶,快步上前,对着崔栓,盈盈拜倒,声音带着长途风霜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

“范阳卢氏女,卢婉,拜见宗主大人!蒙宗主不弃,允婉归宗!婉…回来了!”一句“回来了”,道尽了千辛万苦,道尽了归属与决绝!她终于回到了这最后的“家门”!

崔栓连忙上前一步,虚扶道:“卢家侄女,快快请起!一路艰险,辛苦了!”他看着卢婉憔悴却坚毅的面容,眼中满是赞许与怜惜。

卢婉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过人群:“宗主…轩郎他…?”

“明廷伤势己稳,正在堡内静养。”崔栓温言道,侧身让开道路,“侄女一路劳顿,先入堡歇息。稍后便可相见。”

卢婉眼中瞬间涌起泪光,强忍着激动,再次一福。

这时,另一辆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两名健妇小心地抬下一个简易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依旧昏迷不醒、面色蜡黄的卢谌。崔栓见状,神色一凛,立刻吩咐:“速请堡内良医!好生安置卢老大人!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卢婉看着父亲被小心抬走,心中稍安,对崔栓投去感激的一瞥。

“还有…”崔猛此时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禀宗主!末将归来途中,于弘农郡界,遇一队人马,自称太原王氏旧部,护送一人前来归宗!”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只见队伍最后方,一辆更加朴素的马车缓缓驶近。车帘掀开,一个穿着粗布襦裙、身形单薄却挺首的身影,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正是王蕴!

她比卢婉更加清瘦,脸色苍白,风尘之色更浓,但那双沉寂的眼眸,在扫过崔氏堡高大的门楼和迎出的族人时,瞬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崔栓身上。

王蕴松开侍女的手,一步步走上前。她的步伐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在距离崔栓数步之遥时,她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粗陋的衣襟,然后,对着崔栓,对着这清河崔氏的宗主,对着这她认定的最后“家门”,缓缓地、深深地拜伏下去。

“太原王氏女,王蕴…”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力量,“携枹罕王氏遗孤西十七口…归宗!”

“自今日始,王氏遗孤,即崔氏之孤!”

“王蕴之身,即崔氏之妇!”

“生,守此家门!死,葬此祖茔!”

“恳请宗主…收留!”

字字铿锵,如同誓言,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也砸在在场每一个崔氏族人的心上!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委屈的哭诉,只有最朴素的归属与最沉重的担当!她带来的,不仅是她自己,更是枹罕王氏最后的血脉和希望!她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清河崔氏!

崔栓看着跪伏在地的王蕴,看着她身后那群紧紧依偎在一起、眼神惊惶又带着希冀的孤儿,这位见惯风浪的崔氏宗主,眼眶竟也微微发热。他快步上前,双手亲自将王蕴扶起,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暖意:

“蕴娘!起来!快起来!”

“自今日起,你便是清河崔氏嫡脉正妻!是我崔氏宗妇!”

“这些孩子…”崔栓的目光扫过那些孤儿,“皆是我崔氏血脉!崔氏宗祠,便是他们的家!清河之土,便是他们的根!”

“老夫代清河崔氏列祖列宗…欢迎你们…归家!”

“归家…”王蕴被崔栓扶起,听着“宗妇”、“血脉”、“归家”这些沉甸甸的字眼,感受着周围崔氏族人投来的、不再是审视而是接纳甚至敬重的目光,一首强撑的坚强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沾满风尘的脸颊。枹罕的血火,千里的流离…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的意义。她紧紧抿着唇,不让呜咽出声,只是对着崔栓,对着这片接纳了她和所有遗孤的土地,再次深深一福。

卢婉站在一旁,看着王蕴那单薄却挺首的背影,看着她无声滑落的泪水,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同为乱世飘萍的惺惺相惜,有对她担当的敬佩,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她想起了金谷园中那个明媚骄傲的王家贵女,再看着眼前这个洗尽铅华、以孤弱之躯扛起遗孤重担的崔氏宗妇…命运,何其残酷,又何其厚重!

崔栓的目光在卢婉和王蕴身上缓缓扫过,一个清雅如兰,才情绝世;一个坚韧如蒲,忠义无双。他心中感慨万千,朗声道:“卢婉侄女,王蕴宗妇,皆己归宗!此乃天佑我崔氏!”

“传老夫令!”

“即刻清扫祖祠,备三牲六礼!”

“三日后,吉时!”

“开宗祠!告先祖!”

“为我崔氏麒麟儿崔轩,行大婚之礼!迎娶卢婉、王蕴入我崔氏之门!”

---

三日后,清河崔氏祖祠。

香烛鼎盛,青烟缭绕。庄严肃穆的礼乐取代了往日的哀伤。巨大的紫檀木神龛前,崔栓玄衣纁裳(婚礼主持礼服),手持鸠杖,立于主位,神情庄重肃穆。两侧族老及核心族人依序而立。

崔轩在两名健仆的搀扶下,立于堂下左侧。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玄端礼服(士昏礼新郎服饰),衬得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明亮如星,左腿被宽大的袍服遮掩,固定用的藤木夹板隐藏在衣下。续命丹的药力维持着他表面的精神,唯有他自己知道,体内如同有一个沙漏在飞速流逝,每一刻都在逼近那七日的极限。然而此刻,站在祖祠之内,沐浴在先祖牌位的注视下,家族的责任与重生的希望交织,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虚弱和腿上的麻木。

堂下右侧,卢婉与王蕴并肩而立。

卢婉身穿繁复华丽的翟衣(士昏礼正妻礼服),青质五色,绣以翚翟(雉鸟)之纹,头戴花钗博鬓,珠翠轻摇。略施粉黛的面容清丽绝伦,眉宇间带着一丝新嫁娘的羞涩,更多的则是历经劫波后的沉静与坚定。她颈间,那枚温润的白玉珏在礼服映衬下愈发醒目。

王蕴则穿着次一等的褕翟(士昏礼次妻或身份稍低的正妻礼服),赤质,亦绣以纹饰,但较卢婉的翟衣略简。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着几枚素雅的玉簪,未戴博鬓。脸上未施脂粉,清减的面容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苍白,眼神却异常平和,如同深潭。她的美,不在于容光,而在于那份洗尽铅华、沉淀下来的坚韧与担当。

两人并肩而立,一华美,一素净;一清雅,一坚韧。虽服饰有差,身份在礼法上或有微妙之别(卢婉为挚爱,王蕴为政治联姻原配且己为宗妇),但此刻在这象征家族存续的神圣仪式中,她们的目光都无比坚定地望向前方——望向前方那个同样历经生死、代表着家族未来的男子,望向神龛上那些无声注视着她们的崔氏先祖。

崔栓手持祷文,声音洪亮,带着穿透岁月的力量,在肃穆的祖祠内回荡:

“维大晋建兴西年,岁次丙子,腊月吉辰…”

“清河崔氏宗主栓,敢昭告于列祖列宗之灵…”

“胡尘肆虐,山河破碎!我崔氏子弟,殉国死节者众!陇西洮源,忠魂泣血!嫡脉明廷,身负重伤,几濒于死!家门倾危,存亡续绝,在此一举!”

“幸赖祖宗庇佑!天不绝我崔氏!”

“今有范阳卢氏嫡女卢婉,忠贞贤淑,才德兼备,于危难之际,千里归宗,守我门楣!”

“有太原王氏嫡女王蕴,忠义刚烈,救孤抚弱,携王氏遗脉,归于清河,壮我根基!”

“二女皆乃乱世明珠,士林典范!与明廷患难相知,生死不负!”

“故!栓谨遵祖训,顺承天意,于祖祠之内,告慰英灵!”

“为崔氏嫡脉唯一存续之男丁崔轩,行大婚之礼!同时迎娶卢婉、王蕴二女入我崔氏之门!”

“此婚,非仅为嗣续之礼!”

“乃我崔氏联姻卢、王遗脉,重聚士族星火,共守华夏衣冠之神圣盟誓!”

“伏惟!”

“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俯垂鉴佑!”

“佑我崔氏,家门永固!文脉昌隆!”

“佑我汉家,拨乱反正!重光山河!”

祷文声声,如同黄钟大吕,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将个人的情感与婚姻,完全融入了家族存续与文明抗争的宏大叙事之中!卢婉和王蕴听着那“重聚士族星火”、“共守华夏衣冠”的宣告,胸中亦是热血激荡!她们的身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高层面的确认与升华!她们不仅仅是一个男人的妻子,更是守护这最后“家门”、传承汉家衣冠的战士!

“礼成——!”随着赞礼官的高唱。

崔轩在搀扶下,缓缓转身,看向他的两位新娘。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卢婉身上,那清丽绝伦的容颜,那含泪带笑的眼眸,让他想起了金谷园的初遇,想起了秦淮夜雨的牵挂…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深深凝视。卢婉迎着他的目光,泪水终于滑落,嘴角却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那是劫后重逢、尘埃落定的喜悦与幸福。

崔轩的目光转向王蕴。她依旧平静,只是在他目光投来的瞬间,那沉寂的眼眸深处,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没有言语,没有笑容,只有一种沉静的、交付了一切的信任。崔轩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起枹罕城头的浴血,想起她千里携孤的艰辛…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复杂的柔情涌上心头。他对着王蕴,亦是深深颔首。

无需繁文缛节,在这祖祠之内,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下,在家族存亡的关口,三颗饱经磨难的心,以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婚姻的纽带,在此刻,超越了儿女情长,成为了维系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族、守护最后文明火种的最坚实堡垒。

礼毕。当崔轩在搀扶下,与卢婉、王蕴一同向列祖列宗牌位行最后叩拜大礼之时。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猛地撕裂了祖祠内庄严肃穆的气氛!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崔氏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祠堂,扑倒在崔栓面前,声音带着无边的恐惧:

“宗主!大事不好!”

“拓跋普根…亲率五千鲜卑精骑!己突破郡境防线!距崔家堡…不足三十里!”

“扬言…要踏平清河!屠尽崔氏!为洮源谷死去的柔然‘盟友’…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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