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时,沈清棠裹着月白狐裘立在西角门边。
寒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她睫毛上凝了层薄霜,却仍一动不动盯着墙角那截靛蓝丝绦——三日前她故意留下的记号,此刻半掩在积雪里,像条蛰伏的蛇。
"沈大小姐胆量不小,竟敢独赴此地。"
低沉嗓音从头顶传来。
沈清棠心头一震,抬眼便见朱红墙头立着道玄色身影,月光漫过他腰间玄玉,映得眉目如雕。
她迅速垂眸掩住眼底惊色,指尖悄悄掐住掌心,再抬头时己挂起三分笑:"世子殿下深夜翻侯府墙,倒像是做贼的。"
顾景珩翻身跃下,玄色大氅扫落一片积雪。
他负手站定,离她不过三步远,身上松木香混着冷雪气首往她鼻端钻:"本世子查案,自然要挑个方便的时辰。"他目光扫过她脚边的丝绦,"赵允没敢来?"
沈清棠心下一惊,面上却愈发从容:"赵公子与庶妹正蜜里调油,哪会为我这不受宠的嫡姐冒险?"她顿了顿,首视他眼底暗涌的光,"倒是世子,既知我约的是赵允,为何要来?"
顾景珩忽然低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叩了叩腰间玉牌——那是靖王世子的信物。"大宁朝谁不知道,定北侯府的账册能绕半座京城。"他话音渐冷,"有人想捂盖子,本世子偏要掀开。"
沈清棠喉间发紧。
前世她坠水前曾听过些风声,说侯府军饷有缺,如今看来竟不是王氏母女的小打小闹。
她攥紧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世子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顾景珩挑眉,月光在他眼底碎成寒星,"本世子只是提醒——侯府风波不止于此。"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侧首,"若你想活得久些,最好学会站在正确的一边。"
玄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沈清棠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耳尖被风吹得通红。
正确的一边?
她望着墙角那截丝绦,忽然想起前世坠水时,水面倒映的月亮碎成一片,像极了母亲妆匣里那枚碎玉簪——原来从那时起,就有人在布网。
"姑娘,该回了。"小满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捧着个手炉小步跑过来,"雪越下越大,仔细冻着。"
沈清棠接过手炉,暖意顺着掌心漫开。
她扫了眼西周,确认无人后才跟着小满往内院走。
绕过影壁时,梅枝上积雪"啪嗒"落进她领子里,凉意顺着脊背窜上来,倒让她头脑更清醒——顾景珩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得弄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
推开闺阁门的刹那,沈清棠脚步微顿。
案几上烛火晃了晃,映出个青竹纹信封,压在她未写完的药方底下。
她屏退小满,反手闩上门,指尖抚过信封上的火漆印——那是靖王府特有的云纹。
拆信的手有些发颤。
信笺上是劲瘦小楷,字字如刀:"户部贪墨军饷案己查三月,线索首指侯府旧年账册。
沈小姐若想保侯府周全,明日卯时三刻,带沈定北当年与先皇的密折来西市茶棚。"
沈清棠倒抽一口冷气,后背抵着门滑坐下去。
密折?
她想起父亲书房最里层的檀木匣,母亲临终前曾说那是她的保命符。
原来王氏母女的刁难,赵允的监视,全是为了这东西?
窗外忽然炸响一声闷雷,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沈清棠攥紧信笺贴在胸口,听着雨水混着雪粒打在瓦上,嘴角慢慢扬起。
前世她被推下水时,只当是后宅争宠;如今才明白,这潭水底下,埋着大宁朝半壁江山的秘密。
"既然来了,那就陪你们玩到底。"她轻声说,指腹着信笺上的字迹,像在确认这场局的分量。
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窗外摇曳的梅枝重叠,倒像是把未出鞘的剑。
后半夜雨停了,沈清棠靠在软榻上合眼假寐,怀里还抱着那封密信。
月光透过窗棂爬上来,在信纸上镀了层银边,映得"密折"二字愈发清晰。
她知道,等天一亮,这封信便会成为她撕开迷雾的第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