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层银纱笼罩着灰岩镇,给石板屋顶镀上冷冽的微光。亚瑟在睡梦中不安地翻了个身,阁楼的木板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个陌生声音的低语仍在他脑海中回荡,像一根刺扎在意识的边缘。
突然,一声尖锐的嘶叫划破夜空。
亚瑟猛地坐起,额头撞上了低矮的阁楼斜顶。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而第二声、第三声怪叫接连传来——那不是任何己知动物的声音,更像是金属在石头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却带着活物的韵律。
"老约翰!"亚瑟一边喊一边摸索着套上靴子。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笨拙,鞋带打了死结。
楼下传来铁器碰撞的动静,老约翰的声音异常冷静:"拿上剑,后门集合。"
亚瑟的心跳如擂鼓。他抓起挂在墙上的皮甲,这是老约翰上个月才给他做的礼礼物,还没真正派上过用场。皮甲上的铜钉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当他匆忙系紧束带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窗外,镇子东边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亚瑟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差点撞上全副武装的老约翰。老人己经穿上了那件多年未用的锁子甲,腰间挂着那把装饰用的长剑——现在它终于要履行真正的使命了。老约翰的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那道伤疤此刻仿佛有了生命般微微抽动。
"符文石柱失效了。"老约翰简短地说,将一个皮制剑鞘扔给亚瑟,"拿着这个。"
亚瑟接住剑鞘,发现里面是一把通体乌黑的短剑,剑身上刻着与符文石柱相似的纹路。"这是..."
"你父亲留下的。"老约翰打断他,"没时间解释了,去酒馆找汤姆和杰克,组织镇民撤向西边的磨坊。我去检查石柱。"
亚瑟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又一阵怪叫打断。这次的声响更近,伴随着木头断裂的脆响和镇民的尖叫。
"快去!"老约翰推了他一把,"记住,别让它们碰到你的血!"
亚瑟冲出后门时,灰岩镇己经陷入混乱。东边的几栋房子燃起了诡异的紫色火焰,不是正常的橙红色,而是像腐烂的肉块般令人作呕的色彩。借着火光,亚瑟看到了它们——
三只足有公牛大小的怪物正撕扯着布莱克家的谷仓。它们的外形像是被剥了皮的猎犬,却长着六条蜘蛛般的节肢,头部是一团蠕动的触须,背部覆盖着晶化的甲壳。最可怕的是它们移动的方式:不是奔跑,而是像液体般在地面上流动,每一次"呼吸"都会从甲壳缝隙中喷出紫色的雾气。
虚空腐蚀兽。
亚瑟的胃部一阵绞痛。他只在老约翰的警告和镇上的传说中听过这些怪物,据说它们来自被虚空腐蚀的扭曲空间,以活物的恐惧和血肉为食。
"亚瑟!这边!"
汤姆的声音从酒馆方向传来。亚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向声源处奔去。他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与远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咆哮交织成噩梦般的交响曲。
酒馆门口己经聚集了二十多个镇民,大多是青壮年男子,手里拿着草叉、镰刀之类的农具。汤姆和杰克站在最前面,两人都穿着巡逻队的皮甲,但脸色苍白得可怕。
"老约翰呢?"汤姆抓住亚瑟的肩膀问。
"去检查石柱了。"亚瑟喘着气回答,"他让我们组织大家撤向西边磨坊。"
杰克啐了一口:"磨坊?那破木头墙挡不住那些怪物!我们应该撤到矿洞里去。"
"矿洞在东边!"面包师的儿子马克反驳,"那边己经全是怪物了!"
争论被一声巨响打断。镇子中心的水井突然喷出一道紫黑色的水柱,一个更加庞大的影子从井中缓缓升起——那是一只足有两层楼高的腐蚀兽,形似巨蝎,尾部却长着一张布满尖牙的人脸。
"星神在上..."有人低声祈祷。
亚瑟感到手中的黑剑突然变得滚烫。他低头看去,发现剑身上的符文正发出微弱的蓝光,与远处符文石柱的残存光芒遥相呼应。
"没时间了!"亚瑟喊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镇定,"女人和孩子先撤,能拿武器的男人断后。汤姆,你带一队人走小巷;杰克,你负责主街。我去找老约翰。"
令他惊讶的是,没人反对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安排。恐惧给了命令以力量,镇民们迅速分成两组开始行动。亚瑟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肆虐的怪物群,转身向镇子边缘的符文石柱奔去。
穿过小巷时,亚瑟目睹了第一场正面冲突。磨坊主的两个儿子正用草叉抵挡一只小型腐蚀兽的进攻。那怪物动作快得惊人,六条腿在地面上划出诡异的轨迹,每一次扑击都带起一蓬紫色的腐蚀性黏液。
"低头!"亚瑟大喊。
当磨坊主的儿子本能地蹲下时,亚瑟挥出了黑剑。剑锋与腐蚀兽的前爪相撞,发出金属碰撞般的脆响。令亚瑟震惊的是,黑剑竟然斩断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甲壳,绿色的脓液从伤口喷溅而出。
腐蚀兽发出痛苦的嘶叫,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伤口处喷出的脓液在空中凝结成了细小的触须,向亚瑟的脸部袭来。亚瑟本能地偏头躲避,却还是被一条触须擦过了脸颊。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但比疼痛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幻象——亚瑟突然看到了无数扭曲的空间,星辰被撕裂,大陆板块像脆弱的蛋壳般破碎...一个巨大的阴影在虚空中注视着他...
"亚瑟!小心!"
磨坊主儿子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腐蚀兽的利爪己经近在咫尺。亚瑟凭借肌肉记忆一个侧滚,同时反手一剑刺向怪物的腹部。黑剑再次发出蓝光,这次更加明亮,剑身几乎透明起来,像一块发光的寒冰。
腐蚀兽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然后像沙塔般崩塌,化为一滩冒着气泡的紫色黏液。
"这...这不可能..."磨坊主的大儿子结结巴巴地说,"巡逻队去年用十支箭才射死一只幼体..."
亚瑟没有时间思考自己为何能如此轻易地杀死一只腐蚀兽。更多的惨叫从镇中心传来,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惊讶地发现伤口己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继续向石柱方向奔去。
越靠近镇子边缘,战斗的痕迹越明显。几具尸体横陈在路中心,不是被撕碎就是全身覆盖着紫色的晶体。亚瑟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熟悉的面孔,但莉莉·磨坊主那金色的发辫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小姑娘静静地躺在排水沟旁,手里还抓着那个给过亚瑟面包的布口袋。
愤怒像熔岩般在亚瑟胸中沸腾。黑剑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符文的蓝光变成了白炽。转过最后一个街角,他终于看到了符文石柱——以及石柱下的老约翰。
老人正被三只腐蚀兽围攻,他的锁子甲己经破烂不堪,左臂无力地垂着,但右手的长剑依然舞得密不透风。最靠近他的那只腐蚀兽己经失去两条腿,绿色的脓液从伤口不断涌出。然而更多的怪物正从石柱的缺口涌入,它们甲壳摩擦的声音如同恶毒的窃笑。
"老约翰!"亚瑟大喊着冲上前去。
第一只挡路的腐蚀兽被他一剑劈成两半,黑剑的光芒几乎刺眼。第二只更加谨慎,它后退几步,从甲壳中喷出一股紫色雾气。亚瑟本能地抬起左臂遮挡,雾气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但随即就被体内涌出的暖流抵消。
老约翰看到了这一幕,独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别过来!"他吼道,"石柱的符文被破坏了!它们会越来越多!"
亚瑟没有理会,继续向前冲。黑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找到腐蚀兽甲壳的接缝处。当他终于杀到老约翰身边时,老人己经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你受伤了。"亚瑟扶住老约翰,发现老人的腰部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边缘己经开始结晶化。
"小伤。"老约翰咬牙道,"听着,石柱的核心符文被破坏了,必须有人去重新激活它。"
"怎么激活?"
老约翰盯着亚瑟手中的黑剑,表情复杂。"用星脉之血。但我没想到会是你..."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了老人。那只从水井中爬出的巨蝎型腐蚀兽己经发现了他们,正以惊人的速度爬来,所过之处房屋像纸牌般倒塌。
"没时间了!"老约翰推开亚瑟,"去石柱那里!把剑插进基座的凹槽!"
亚瑟犹豫了一瞬,但老约翰己经举剑迎向巨兽。"快去!除非你想看全镇人死光!"
这句话像鞭子般抽在亚瑟背上。他转身向最近的石柱奔去,耳边传来老约翰与巨战的金铁交鸣声。
石柱基座上刻着复杂的符文阵列,中心确实有一个与黑剑形状吻合的凹槽。亚瑟毫不犹豫地将剑插入,用力旋转。
什么也没发生。
远处,老约翰被巨蝎的尾巴扫中,像破布娃娃般飞出去撞在墙上。亚瑟的心跳几乎停止,但下一秒,他看到老人又顽强地站了起来,长剑依然在手。
"血!"老约翰的声音己经嘶哑,"用你的血!"
亚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用力握住黑剑的刃口,剧痛中感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下,滴入基座的纹路。
第一滴血接触石柱的瞬间,一道蓝白色的闪电从地面窜起,顺着石柱首冲云霄。亚瑟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剑身传入体内,他的血管像被注入了液态的星光,每一个细胞都在歌唱。远处的其他石柱一个接一个亮起,最终在镇子周围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幕。
巨蝎腐蚀兽发出痛苦的嚎叫,它的甲壳在光幕中开始剥落。较小的腐蚀兽们像暴露在阳光下的蛆虫般蜷缩、融化。整个灰岩镇被蓝白光芒笼罩,宛如梦境。
亚瑟跪在石柱旁,黑剑仍插在基座中。他的意识漂浮在疼痛与狂喜之间,仿佛看到了星辰的诞生与毁灭,看到了无数个世界的命运之线交织又分开...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老约翰拖着伤躯向他走来的身影,以及老人脸上那种复杂的、近乎敬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