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三响,刑部的铁靴声就踏碎了凤鸣社庭院的晨雾。苏璃将最后一份账本塞进袖袋时,指尖触到母亲留下的那方绣帕——上面用红珊瑚丝绣的经纬线,此刻正隐隐发烫。
裴远带着十二名差役堵在月洞门前,晨光穿过他腰间新配的鎏金算盘,在青石板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手中奏折的"玉版宣"纸张雪白挺括,右下角有个几乎不可见的船形水印——沈家纸坊独有的标记。
「苏司记。」裴远的声音比秋露还冷,「有人举报凤鸣社账目不清。」
苏璃余光瞥见阿圆像只猫儿般蜷在窗棂下,小哑女指尖沾着的褐色粉末正簌簌落进一盆迷迭香里。那株草药是周才人种的,遇盐会变色。
「西柱清册系统启动。」
脑海中的机械音让苏璃稳住心神。她缓步走向青石案,账册在晨光中展开时发出脆响:「大人请看,旧管加新收,本该等于开除加实在。」素白指尖轻点某页墨迹,「但这笔珊瑚采购的墨色,比前后页浅了两分。」
裴远突然俯身,官服袖口扫过她的算盘珠。一缕海腥味钻入鼻腔,苏璃想起父亲教她辨盐时说过——只有深海盐会带着这种铁锈味。
「墨里掺了海水。」裴远的气息扫过她耳畔,左手却借着衣袖遮掩,将半片残页塞进她掌心,「沈家在晒私盐。」
残页边缘的针脚让苏璃心头一颤。这种双股回纹绣,和阿圆后颈的"锁魂绣"一模一样!
「宫女岂能用复式记账?」钱掌事尖利的声音刺破寂静。这位新上任的尚宫局女官提着裙摆冲进来,腰间鎏金算盘叮当作响。
苏璃不慌不忙翻开《唐六典》:「天宝年间,尚宫局掌簿就用过西柱法。」她突然指向钱掌事袖口,「大人算珠上沾的,可是津门血盐?」
满堂哗然中,裴远的匕首己挑起一粒盐晶。晶体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淡红,像凝固的血珠。
「南洋战俘熬的盐。」周才人幽灵般出现在廊柱后,枯瘦的手指捻着盐粒,「要掺止血药防伤口溃烂。」
苏璃后背沁出冷汗。父亲日志里写过,这种盐只会出现在...
「沈家的私港!」裴远厉喝。他抖开袖中海图,某个被朱砂圈出的码头旁,赫然标注着"战俘营"三字。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图角落款竟是父亲二十年前的笔迹!
偏殿验账时,苏璃用茶汤浸湿残页。渐渐浮现的字迹让她手指发抖——这是母亲遇害那晚的值守记录!角落里的硝石指印在珊瑚粉照射下泛出幽蓝,像深夜的海浪。
「系统,笔迹分析。」
蓝光扫过,控制面板弹出:
【与沈家密账相似度92%】
【与父亲笔迹相似度37%】
【存在刻意模仿痕迹】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阿圆倒挂在屋檐下,鲜血从她指尖滴落,在地砖上画出三个扭曲的字:
「海水账」。
小哑女突然剧烈抽搐,后颈的锁魂绣烙印渗出七彩药汁——那是记忆被强行唤醒的征兆!
子时的刑部档案库弥漫着霉味。裴远刀鞘挑开某本积灰的账册,二十年前的海水晒盐试验记录赫然在目。签发人处盖着"南洋宣慰使司"的官印,印文竟与父亲私章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苏璃抚过纸页上熟悉的字迹,「父亲流放前只是户部主事。」
「除非。」裴远刀尖指向被墨涂改的日期,「他先当了宣慰使,后贬的主事。」
泛黄的纸页在灯下簌簌作响。苏璃突然发现边缘有规律的小孔——拼起来是父亲教她的航海密码:
「被迫认罪,船队在...」
后半截被血渍模糊。惊雷炸响,照亮裴远凝重的面容。他官服下摆沾着的金粉在闪电中闪烁,与皇史宬密档上的防伪标记如出一辙。
「明日太后寿宴。」他塞来一枚鱼符,冰凉的金鳞硌得她掌心发痛,「记住,别碰任何琉璃器皿。」
苏璃着鱼符底部的凹痕——那是个微缩的海岛形状,与母亲绣帕上的红珊瑚经纬线严丝合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