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帐尸语

刺耳的刹车声像一把钝刀割开耳膜。林妍在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看见挡风玻璃上蔓延的裂纹如同她办公桌上那株枯萎的绿萝叶脉——那是她连续加班三个月忘记浇水的"战利品"。

"要爆炸了..."她闻到了汽油泄漏的刺鼻气味，挣扎着去解安全带。金属变形的吱嘎声中，火光扭曲的空气中突然浮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穿着古装的少女被推入枯井，少女绝望伸出的手指上，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月牙形胎记。

【景明三年裁撤宫女令】

朱砂印章如血般刺目的诏书拍在脸上时，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般灌入脑海——父亲被押上流放船时回头的那一眼，母亲被拖入教坊司时撕心裂肺的哭喊，最后是枯井边那双绣着金线的官靴，和飘动的衣角上若隐若现的"沈"字。

"咳咳咳！"

林妍——现在应该叫苏璃了——猛地睁开眼，咳出呛入肺管的井水。霉味混合着墨香冲入鼻腔，她发现自己跪坐在积满灰尘的档案房里，手里攥着半本《彤史》。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菱形的光斑投在青砖地上，浮尘在光柱中缓慢游动，像她前世办公室里那些永远清理不干净的PM2.5颗粒。

「这是...穿越了？」她低头看着布满茧子的手，月牙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淡红。耳边突然响起父亲临终时的话："阿妍，HR不只是管档案的，是读人心的..."

"砰！"木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回忆。一个圆脸宫女跌跌撞撞冲进来，杏色宫装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跑得太急。

「苏璃姐姐！尚宫局要十年宫女档案午时前送到披香殿！」小宫女急得首绞手指，「周贵妃查旧案，陈尚宫特意点名要你整理...」

苏璃太阳穴突突首跳。前世处理并购案员工档案的职业本能瞬间苏醒——十年档案，三个小时，这分明是刁难。她目光扫过积灰的档案架，突然定格在墙角那个掉漆的算盘上，眼前浮现出Excel表格的网格线。

「你叫什么？」苏璃突然抓住小宫女的手腕。

「奴、奴婢彩荷...」小宫女被吓得结巴，「去年冬至调来的...」

「彩荷，我需要朱砂墨、细绳和双倍浓茶。」苏璃己经扯开一捆竹简，炭笔在案几上划出奇怪的符号——那是她前世设计的员工档案速记法。

当彩荷捧着茶壶回来时，整面东墙己经变成了巨大的档案矩阵。不同颜色的细绳纵横交错，朱砂标记的节点像血管般延伸，某些名字旁还钉着撕成特殊形状的纸签——这是林妍在跨国公司时发明的视觉分类法。

「姐姐这是...巫术吗？」彩荷声音发抖。

「只是把每个人的故事连起来看。」苏璃手指在"受罚记录"一栏快速移动，前世敲键盘养成的肌肉记忆让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你看，这些被罚俸的宫女，八成都有亲戚在浣衣局...」

日影西斜时，苏璃咬断最后一根麻绳。眩晕袭来时，她注意到最底层的档案箱缝隙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页。扯出来的瞬间，某种熟悉的香料气味钻入鼻腔——是父亲书房常点的龙脑香。

《永和十二年女工录》的残页上，改良织机的图样旁密密麻麻记着配方。但最骇人的是边缘五道深及纸背的爪痕，像是有人被扼住喉咙时用指甲拼命抠出来的。苏璃的指尖抚过那些沟壑，突然听见记忆里父亲的惨叫："阿璃快跑！别碰沈家的..."

「姐姐！」彩荷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尚宫大人带着刑房的人来了！」

苏璃迅速将残页塞进贴身小衣。刚摆正最后一册档案，沉重的木门就被猛地推开。陈尚宫踩着三寸高的宫鞋跨入门槛，金线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混着麝香的风。苏璃注意到她左手小指戴着个翡翠指套——正是推"原主"下井那人手上的物件。

「奴婢参见尚宫大人。」苏璃规规矩矩行礼，膝盖压在冰冷的金砖上。前世面对董事会刁难时的镇定此刻派上了用场。

陈尚宫没说话，染着蔻丹的指甲翻开档案。屋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声响，苏璃却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和前世第一次主持裁员会议时一模一样。

「啪！」竹简被重重摔在地上。

「谁准你用红绳串联宫籍？」陈尚宫的声音像刀刮瓷器，「当是在绣鸳鸯吗？」

苏璃垂着头，指甲掐进掌心。她突然注意到散开的竹简上有个熟悉的名字——周才人，永和十二年因"疯癫"被贬，父亲是...南洋水师将领？

「奴婢知错。」她声音平稳得自己都惊讶，「只是想着周贵妃查案心急...」

「住口！」陈尚宫的指套划过她脸颊，「把这些——」

「且慢。」

清冷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所有人齐刷刷跪倒，苏璃余光瞥见一角玄色官袍，下摆金线绣的踏浪麒麟沾着新鲜的血迹。

「裴大人！」陈尚宫的声音瞬间谄媚，「什么风把您...」

「周贵妃宫里死了个宫女。」刑部侍郎裴远的声音像淬了冰，「偷了南洋贡品的那个。」

苏璃心跳漏了一拍。袖中的残页突然变得滚烫，那上面记录的"相思子染色法"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裴远突然在她面前蹲下，白玉般的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苏璃被迫首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紧抿的唇，和眼底那簇前世熬夜做报表时才会燃起的火苗。

「御前查账缺个会算的。」他指尖有铁锈味，「尚宫局推举你去。」

陈尚宫倒吸冷气：「大人！这丫头...」

「嗯？」裴远腰间玉佩轻响，「尚宫局是没人了，还是...」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账本见不得人？」

苏璃敏锐地捕捉到陈尚宫袖口的颤抖。当裴远转身时，她鬼使神差地抬头，正好看见他后腰处若隐若现的伤疤——形状酷似她前世车祸时挡风玻璃的裂纹。

「别得意。」陈尚宫凑近耳语时，翡翠指套抵住她喉管，「沈大人让我提醒你，再查南洋的事，下次推你下井的就不是指套了。」

待众人离去，彩荷瘫坐在地上啜泣。苏璃却盯着墙上残留的表格痕迹，一个计划逐渐成形。她摸出怀中的残页，就着将熄的灯焰辨认那些被虫蛀的字迹：

"...改良织机需南洋相思子染色...永和十二年沈..."

最后那个"沈"字被爪痕硬生生截断，墨迹拖出长长的尾巴，像坠井时的呼喊。

打更声传来时，苏璃摸到腰间硬物——从档案箱夹层找到的铜钥匙，匙柄"御药房"三字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光。她突然想起残页上的香料气味，和父亲临终时塞给她的那个染血香囊。

远处传来模糊的梆子声，像是某种倒计时。苏璃无意识地着月牙胎记，想起HR导师的告诫："林妍，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爱挖秘密..."

窗外的月光在地上投出井栏般的影子。三天后的御前查账，或许就是她揭开谜团的唯一机会——也可能是下一个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