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苓是被阳光晃醒的——清晨七点，一缕金色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溜进来，正好落在她的眼皮上。
她翻了个身，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叮铃"声，是街角那家面包店刚拉开铁门。
空气中飘来刚出炉的可颂香气，混着晨露的清新，让她的胃轻轻叫了一声。
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黎茵茵发来的消息：普丽娅的奶茶煮好了，再不来就被我喝光了！后面跟着三个吐舌头的emoji，最后还附了一张冒着热气的奶茶照片，杯沿上沾着一点肉桂粉。
她踩着毛绒拖鞋往厨房走，路过客厅时瞥见普丽娅昨晚忘收的颜料盘，钴蓝和赭石色的颜料干涸成调色板上的小山丘，旁边还躺着几支没盖好的画笔，笔尖的颜料己经凝固成硬块。
地板上散落着几张速写纸，上面是黎茵茵昨晚练习的人体素描——线条歪歪扭扭，但意外地有种稚拙的生动感。
厨房里，黎茵茵正用筷子敲打着一摞碗碟打拍子，身上套着件宽松的卫衣，袖子长得盖住了半个手掌——那是去年在音乐节上买的纪念品，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闪电图案，洗得都快看不出原样了，领口还因为穿得太久而有些松垮。
她光着脚踩在厨房的瓷砖上，脚趾甲涂成了亮蓝色，随着她哼唱的节奏轻轻点着地面。
"尝尝这个，"普丽娅推过来一只彩绘陶杯，杯身上画着繁复的印度传统花纹，"我改良版的印度奶茶，加了秘密配方。"
程岚苓捧着杯子，热气在杯口盘旋成小小的云雾，肉桂和姜的香气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熬的姜糖水。
杯底沉着几粒未完全融化的红糖，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糖粒碰撞杯壁发出细碎的声响。
窗外的伦敦正在苏醒。
程岚苓咬着涂了覆盆子果酱的吐司，果酱的酸甜在舌尖绽开，面包边缘烤得微焦，咬下去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街对面的花店老板娘正在整理新到的郁金香，鲜嫩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
她穿着一条印满向日葵的围裙，动作轻柔地把花枝修剪整齐，然后插进门口的木桶里。
一个戴贝雷帽的老先生牵着一只胖乎乎的柯基犬慢悠悠地走过，狗狗的项圈上挂着个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一路。
柯基的尾巴像个小毛刷，左右摇摆着，时不时蹭到路边的栏杆。
上午的作曲课结束后，程岚苓绕路去了市中心的考文特花园。
广场上的露天咖啡座坐满了人，咖啡机蒸汽的嘶嘶声和人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
街头艺人正在表演一首欢快的吉普赛风格曲子，小提琴的弓弦上跳跃着阳光，琴身的木纹在光线下泛着温暖的琥珀色。
演奏者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但领结却打得一丝不苟。
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摇晃，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音乐中。
程岚苓往琴盒里扔了枚硬币，硬币落在绒布上发出轻微的"叮"声。
她突然想起上周在二手市场淘到的那张老唱片，封套边缘己经有些磨损，但里面的钢琴小品却保存完好——旋律简单得近乎幼稚，但每个音符都像被阳光晒过一样温暖。
琴房预约在下午两点。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钢琴漆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彩画。
程岚苓翻开谱本，纸张因为反复翻动而有些卷边。
昨天卡住的那段旋律突然有了灵感——她试着把早晨听到的铃铛声和街头艺人的节奏融入进去，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得像那只柯基犬欢快的步伐。
弹到兴起时，她甚至加了一段即兴变奏，指尖下的琴键微微发烫，就像小时候在外婆家阁楼上发现的旧乐谱上那些潦草的修改痕迹——那些音符像是被匆忙写下的，却意外地生动。
"有进步啊，"琴房管理员约瑟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泛黄的乐谱，纸张边缘己经有些发脆，"这段让我想起下雨天在咖啡馆里听到的即兴演奏。"
他穿着件格子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褪色的音符纹身。
傍晚时分，程岚苓拐进尼尔街的唱片店。
店门口的风铃因为她的进入而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主老马克正在擦拭一架老式留声机，黄铜喇叭擦得锃亮。
见到她便举起一张封面褪色的唱片，塑料封套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泛黄："刚到货的宝贝，1960年代巴黎左岸咖啡馆的现场录音。"
封面上模糊的人影围坐在钢琴旁，玻璃杯里的酒液映着昏黄的灯光，背景里还能看到墙上剥落的壁纸和歪斜的画框。
"我要了！"程岚苓掏出钱包时，一枚硬币掉在地上，滚到了柜台下面。她蹲下去捡，木地板因为年久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角落里积着薄灰的唱片架上躺着一张被遗忘的EP，封套上只简单印着《Rainy Day Improvisations》，背面用铅笔写着录制日期和一段模糊的地址。
回到公寓，空气里飘着烤姜饼的香气，混合着黄油和红糖的甜腻。
黎茵茵正用勺子偷挖玻璃罐里的柠檬酱，见到程岚苓立刻把勺子藏在身后，但嘴角还沾着一点黄色的果酱："我发誓罐子刚才自己打开的！"
她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蓬乱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普丽娅坐在地毯上串珠子，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手腕上的银镯子跟着叮当作响。
她的膝盖上摊着一本图案复杂的手链编织教程，脚边散落着五彩的玻璃珠和银线。
收音机里放着不知名的爵士乐，小号声像一缕青烟在房间里盘旋，偶尔夹杂着唱片特有的沙沙底噪。
"所以，"黎茵茵舔着勺子上的柠檬酱，眼睛亮晶晶的，睫毛膏因为一天的折腾而有些晕染，"今天找到什么宝藏了？"
她的指甲油剥落了一小块，露出下面淡淡的粉色指甲。
程岚苓把那张意外发现的EP放在茶几上，玻璃桌面因为温差而蒙着一层薄雾。
封套在灯光下泛着时光沉淀的淡黄色，边角处还有一道浅浅的折痕。
"比宝藏更好，"她掰了块姜饼，饼干的边缘还带着烤箱的余温，"我找到了下雨天该听的背景音乐。"
饼干碎屑落在她的牛仔裤上，她随手掸了掸，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夜深了，程岚苓趴在窗台上看月亮——在伦敦难得的晴朗夜晚，银盘似的月亮悬在圣保罗大教堂的穹顶上方，被几缕薄云半遮着。
窗框的油漆有些剥落，木头的纹理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她想起那张EP背面的手写笔记："给所有在雨天想起阳光的人"，字迹己经有些褪色，但笔画的力道依然清晰可辨。
远处，泰晤士河上的游船缓缓驶过，船上的灯光在水面拖出一条摇曳的金色尾巴，像某个未完成的乐句最后的余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