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己的太阳。
四月的风柔了,江城的街头巷尾缀起粉色的海棠花,空气里也开始有了青草与阳光混合的香气。
苏蔓宁站在画室的阳台上,看着窗外绿意蔓延,耳边是春天特有的蝉鸣与鸟啼,街角的小狗在主人脚边撒欢,花店门前挂满了缎带和满天星,生活似乎重新按下了温柔键。
她穿着浅色的棉麻长裙,站在阳光下收晾好的画布,一张一张抚平边角,将它们摞好收进画架旁的木柜里。
她的动作不急不缓,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妥帖而安静。
程晚来的时候,看到她素颜扎发,蹲在阳台边修剪一盆刚换土的风信子,阳光将她眉眼染成温.软的轮廓,像极了画里的旧时光。
“你最近很不一样!”程晚说。
苏蔓宁轻轻一笑,手上的剪刀停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以前你总是把日子过得太紧太细,好像不松一口气,就会被过去拉回去!”
“现在你倒好,连这阳台花盆都养出了仪式感!”
苏蔓宁抬头看了她一眼,微风吹起发丝,她轻声道:“可能是……终于觉得自己值得一个缓慢的人生了!”
程晚没说话,只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给花浇水,阳光在她们脚边摇晃,像一层层折叠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程晚忽然问:“那他呢?”
苏蔓宁手一顿,随后将水壶放下,望着远处街道沉默了片刻:“他还在那条路上!”
“我已经走到另一边了!”
“不是不记得,是不等了!”
“不是不疼了,是已经不需要他来安慰!”
程晚点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我不劝你,也不替他求情!”
“只是有时候……真的会心疼你!”
苏蔓宁低头笑了笑:“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谁来心疼的小姑娘了!”
“而且我从来不是不快乐,只是我不再把快乐交到别人手里!”
她说这句话时,阳光刚好打在她肩上,整个人明亮得像一块沉稳的玉。
—
当天晚上,苏蔓宁收到了一个展览回访的通知。
那是之前与林庭深远程合作的那场“城市与回忆”主题展,结束后主办方将所有观众反馈整理成报告,送到了所有参展艺术家手中。
她一开始没打算点开,后来在整理文件时随手翻了几页,就再没移开视线。
其中一位观众写道:
【我站在那幅画前看了三十分钟。
那张画没有人,却像所有人都曾来过!】
【我想起我曾经深爱的人,和他说不出口的告别!】
【我不知道那幅画的主角是否是画者自己,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已经走过黑夜还愿意描摹晨光的人!】
【她的作品让我觉得,回忆不再是一场拉扯,而是一种悼念!】
她看着那段文字,心里一瞬翻腾,却很快又归于沉静。
原来她的画,也在悄悄讲述着她的成长。
即便她没有再提林庭深,即便她拒绝了所有关于他的问题,但她知道,在自己的每一笔构图里,都藏着曾经那一段伤口—不是未痊愈,而是已经成了骨骼的一部分。
—
而林庭深,此刻正在一处郊区的山顶工坊里工作。
他近来投身于一个城市文化档案视觉改编项目,每天从早到晚泡在资料和画布之间,极少说话,整个人看上去安静了许多。
周言来看他时,带了城里的报纸,上面正刊登着苏蔓宁即将作为特邀嘉宾参加“青年女性创作者年会”的消息。
那张照片选得很好,她坐在一张素木椅上,背后是巨幅未完成的画作,眼神清澈却坚定。
周言看着他:“你知道这次会有很多人追着她说她是你曾经的爱人吧?”
“你还要继续躲着不出席?”
林庭深没有抬头,只低声说:“我不会躲!”
“我只是……不再抢她光了!”
“她现在每一个发光的时刻都属于她自己,不该再被人贴上我的名字!”
周言叹口气:“可她以前那么多努力,不都是为了跟你并肩?”
林庭深抬眼,眼神沉静却苦涩:“可我没有拉住她的手!”
“她努力奔跑是为了并肩,而我却松开了手!”
“所以她走得更远了,不是因为我配不上她,而是因为我配不上那份信任!”
“所以我现在,只想把她所有被掩盖的光,全都推出来!”
“我不需要她回头看我,只希望她站在高处时,不会因为我而落一滴眼泪!”
—
会议那天,苏蔓宁如约到场。
她穿着一件简单却合身的墨蓝色长裙,头发挽成低髻,眉眼淡扫,气质从容。
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关注,现场不少年轻创作者都围着她请教创作与现实平衡的问题。
她耐心解答,从不回避自己的过往,也不刻意回忆任何一个名字。
而当有人问起那场“城市与回忆”展时,她只淡淡一笑,说了一句:“那是一次对话,不是和谁,而是和自己的过去!”
这场发言收获了全场最长时间的掌声。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宛如晨光照在山巅,沉稳、清透,却不再灼人。
她终于成为了那种—无需依附于任何情感也能完整存在的自己。
而她知道,在某个不远的角落里,那个她曾深爱又狠狠失望过的男人,正在用尽全力,用无声的方式为她扫出更多光的通道。
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
她只是轻轻道了一句:“谢谢你!”
不是对谁。
只是对自己,也对这一路上,所有爱与错过过的人。
春深几许,江城彻底褪去寒意。
苏蔓宁的画室窗外那棵杏树在一夜之间开了满枝浅粉,几片花瓣顺着风吹进屋内,落在她新铺开的画布上,柔.软无声。
她并没有立即拂去,反而静静地望着那几瓣花,像是陷入了一种极深的回忆中。
她最近很少画人。
自“城市与回忆”展结束以来,她的创作重心逐渐从人物表达转向空间感和抽象主题。
画里不再有明确的情绪与构图,也没有明显的对象,大多是氤氲不清的色块,流动的光线,或者零星留白。
有评论说她越来越“冷”,像从情绪中抽身,躲进一个无人能触及的思维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