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
“我不该再打扰她!”
“可我控制不了!”
—
晚上十点,苏蔓宁坐在床边看了一整夜展览资料,程晚刚走,母亲在客厅打盹。
她拿着一张画稿在灯下细细修改,指尖有点凉,她将自己包在围巾里,忽然听见手机震动。
她走过去,是一封邮件。
没有署名。
只有一张PDF文件,附上一句话:
【对不起,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点开,是一份江如云匿名在国外邮箱投寄给江城某艺术类媒体的完整投稿内容。
包括她高中时期的画作对比、大学期间的成绩评分截图、她与母亲的老合照、甚至还有她生病时在病房里收到的那封手写信—照片模糊,纸张卷边,是她父亲去世前一晚写的。
她的手指停在那一页,眼眶忽然泛起潮意。
那封信只有短短三句话。
【蔓蔓,爸爸不能陪你走太远了!】
【你要记住,你不是别人的附属!】
【你是光,是你自己的光!】
她关掉文档,忽然眼泪落下来。
那一刻她没有崩溃,只是长久地坐在原地,像一块沉默的石。
她知道是谁寄来的。
林庭深。
她知道。
只有他,有办法提前拿到这封信的照片。
只有他,有那个耐心,那个角度,去为她捡回所有她遗落的碎片。
可她也知道,他寄来这封信,是在告诉她—
他不再出手了。
他知道她恨。
他终于不再用“做得更好”来讨赎。
他终于知道,她不是他的答案,她只是她自己。
苏蔓宁捧着那封信,轻轻闭上眼,泪落无声。
没有原谅,也没有动摇。
只是终于不再那么疼了。
她知道她终于,从他的世界里,走出来了。
—
第二天清晨,她在画室写下一段文字,作为“静层”展的前言:
【所有你曾以为无法原谅的人,终将被时间裁决!】
【所有你以为无法跨越的自己,终将以新的方式被你超越!】
【不是你放过了谁,是你放过了那个执拗、用尽全部力气去爱人的自己!】
她没有落名。
那是写给她自己,也是写给那个曾经深爱过她、终于学会沉默的林庭深。
清晨的雾气还未褪尽,江城的天呈现出一种薄薄的灰,像被水洗过的宣纸,远处的轮廓都显得模糊。
苏蔓宁站在“静层”展览空间的临窗平台上,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眼神透过玻璃落在正在布展的工作人员身上。
老工业园区的厂房改建而成的新展厅带着些金属与混凝土混杂的粗粝质感,而她偏偏在这片冷色调里布置了很多暖色画面。
与其说是展览,不如说是她为自己这几年所经历的一切,做的一个沉默纪念。
那些画—没有主题,没有特定技法,有的只是她用情绪一点点堆叠出来的斑驳色块和碎裂构图。
有人说看不懂,有人说沉重,有人说触目惊心。
但她并不在意。
她不是画给别人看的。
她画的是那些她无法说出口的夜晚、那些咬着牙不掉泪的白天、那些从幻灭中缓慢回神的清晨。
身后脚步声轻轻响起,她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是谁。
程晚走上来,将一份最新媒体通稿递给她:“你要不要看?”
她没接,唇角带着一丝淡笑:“还是关于我的旧闻?”
“不是!”程晚一顿:“是关于他的!”
苏蔓宁转头,轻轻接过。
她没急着看,只把手指搭在那封信纸质地的封页上,指尖微凉。
“林氏的公益基金会昨晚突然对外宣布,‘女性视觉计划’将由他本人以私人名义全资投入,三年内不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和公开露面!”
“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当然知道。
林庭深是林氏现任总裁,媒体一向围着他转,他的退出不仅代表着影响力的让渡,更是主动把话语权让给了那群他曾经根本不会关注的女性创作者。
“还有!”程晚看着她的脸色:“他回避了今天你展览的开幕式!”
“他就站在街对面,看了一会就走了!”
苏蔓宁垂下眼,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一边。
“他说过不打扰了!”她低声说。
“他守住了承诺!”
程晚没再说话。
展厅外的风突然大了一点,玻璃窗上响起低低的呼啸声。
那声音像极了某年冬天深夜的风声,那时她一个人撑伞从展馆走出来,走到车站,半路伞骨断了。
她站在路灯下瑟瑟发抖,却一通电话都没拨出去。
后来林庭深赶来,二话不说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替她拢着头发,哑声说:“下次早点告诉我!”
她那时看着他,眼里有泪,却笑着说:“这次也还不是撑过来了?”
他沉默很久才说:“我希望你下次不要一个人!”
可到最后,还是她一个人。
—
中午时分:“静层”正式开放。
展厅里安静得出奇,走进来的人都是带着克制和敬意的,脚步轻,交谈更轻。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主画,画布偏旧,纸张边缘有自然卷起的褶皱,色彩斑驳,像是一次又一次失控又重新拾起的堆叠。
而主画的名字—是《不归》。
她没有标注灵感来源,也没有附文解释。
观众只知道这画里藏着一场爱情的瓦解,也藏着一个人的自我挣扎和重构。
她站在展厅中央,一如往常穿着最简约的米白色毛呢大衣,头发松松挽起,眉眼清冷。
她没有演讲,也没有媒体采访,只是向来宾点头致意,答谢而不多言。
可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幅画,静得让人忍不住靠近。
程晚在人群另一头看着她,轻声对站在一侧的母亲说:“阿姨,她真的彻底走出来了!”
母亲没有笑,只缓缓叹气:“走出来是一回事,不疼是另一回事!”
“我女儿学会了不哭,但她还记得怎么笑吗?”
程晚怔住,许久说不出话。
—
而在展厅外不远处的街口,林庭深的车停在一间咖啡馆门前,他没有下车。
车窗没有拉下,视野刚好能望见“静层”的外墙。
他盯着那副广告画许久,像是在默背上面的每一个字。
那画里没有他的影子。
他知道,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