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小刚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那片黑色的飞灰。
那双总是充满了理论与推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
狂热。
一种窥见了神迹，即将推翻整个世界认知的狂热！
“你……你真的……吞噬了它？”
他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这颠覆了他毕生所学的一切！
剧毒，怎么可能成为能量？
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承受百年魂兽的本源反噬？
林凡虚弱地靠在树上，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仿佛还没从刚才的痛苦中回过神。
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武魂它……很饿……”
“我一靠近，它就不受控制了……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动的、无辜的宿主。
一个被自身强大而未知的武魂所支配的可怜虫。
玉小刚没有怀疑。
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去怀疑。
一个前所未有的研究课题，一个活生生的、能够颠覆整个魂师界理论的奇迹，就在眼前！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林凡的手腕，魂力小心翼翼地探入。
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
林凡体内的魂力总量并没有显著增加，但其质地……却变得无比凝练，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锋锐与霸道。
最重要的是，那股啃噬生命的虚弱感，消失了。
取而代て的，是一种沉寂的、内敛的，仿佛火山休眠般的磅礴生机。
“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
玉小刚喃喃自语，他看向林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走！我们立刻回去！你的身体需要详细检查！”
他一把将林凡搀扶起来，动作急切，仿佛生怕这件宝贝磕了碰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一眼旁边的唐三。
唐三站在阴影里，脸色铁青，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林凡吞噬毒液后那狰狞的笑容。
看到了那簇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墨绿色鬼火。
看到了那株坚韧的铁线草，是如何在鬼火下化为一滩脓水。
那不是虚弱，不是被动，不是无辜。
那是掌控！是残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漠然！
这个林凡，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他欺骗了大师，也欺骗了自己！
一股无法遏制的嫉妒与屈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个废武魂，能拥有如此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凭什么他能得到大师如此狂热的关注？
他才是天命之子！他才是双生武魂，先天满魂力的绝世天才！
唐三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眼底深处，一抹阴冷的光芒一闪而过。
……
回到诺丁学院。
林凡被玉小刚带进了他的专属研究室，美其名曰“保护性观察”。
而唐三，则独自回到了工读生的宿舍。
他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森林里那恐怖的一幕。
那墨绿色的鬼火，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记忆里。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废武魂……不可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他用唐门手法，从几种最普通的毒草中提炼出的“软筋散”。
无色无味，中毒者只会感觉西肢无力，魂力运转滞涩，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对于拥有玄天功护体的他来说，这种程度的毒，根本不值一提。
但对于一个没有特殊功法，甚至连魂力都只有几级的“普通人”来说，足够让他难受好几天了。
他要试探。
他必须亲自验证一下，林凡那诡异的能力，究竟是真是假。
或者，那只是在特定环境下，才能触发的一次性奇迹？
他看着手中的瓷瓶，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是为了查明真相，为了学院的安全。
他这样告诉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安，被完美的理由所覆盖。
第二天，食堂。
林凡端着餐盘，正准备找个角落坐下。
“林凡。”
唐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端着两份早餐，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微笑。
“昨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不该怀疑你。来，这份算我请你的。”
他将其中一份餐盘放在林凡面前的桌上，里面的白粥，还冒着腾腾热气。
周围的工读生们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看，唐三老大就是大度，对一个“废人”都这么友善。
林凡看着那碗粥，又抬眼看了看唐三。
那张脸上，挂着他最擅长的、属于“正义伙伴”的温和笑容。
但在林凡的感知中，这碗粥里，多了一点不该有的东西。
一股微弱的、带着麻痹性的异种能量，正缓缓地在粥里散开。
很微弱，很隐蔽。
但在【焚诀武魂】那霸道无比的感知下，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清晰。
林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唐三。”
他坐了下来，在唐三和周围所有人的注视下，端起那碗粥，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
唐三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和期待。
然而，一秒，两秒，十秒……
林凡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还满足地咂了咂嘴，将最后一口粥喝得干干净净。
“味道不错。”
他放下碗，平静地看着唐三。
唐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会？
没用？
软筋散的药力，足以让一头牛半个时辰内在地。
林凡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能免疫毒素？
“不……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唐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小舞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刚出炉的肉包。
“林凡，林凡，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献宝似的将肉包递到林凡面前，大眼睛里充满了单纯的喜悦。
自从上次林凡被玉小刚“救”回来后，她就觉得林凡很可怜，总是下意识地想对他好一点。
“三哥，你也在啊。”她这才看到旁边的唐三。
唐三看着小舞那亲昵的姿态，心中的妒火与不安愈发旺盛。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林凡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林凡！你怎么了？”
小舞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
唐三的心猛地一跳！
起作用了？
不，不对！
软筋散的药效不是这样的！不会有这么剧烈的痛苦！
林凡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一丝痛苦和质问的眼神看着唐三。
“唐三……你的粥里……”
他话没说完，便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舞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唐三，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三哥！你……你在粥里下毒？！”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桌的同学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唐三身上。
唐三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我没有！不是我！”他下意识地辩解。
“那林凡为什么会这样？他只喝了你给的粥！”小舞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既是愤怒，也是对唐三行为的失望。
“我……”唐三百口莫辩，他总不能说，我下的毒不是这样的吧？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之时。
林凡的咳嗽，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首起身，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剧痛似乎己经消失。
他平静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唐三，淡淡地开口。
“别紧张。”
“你那点东西，对我没用。”
他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所有人都看到，一缕灰白色的气流，在他掌心缓缓凝聚。
紧接着，那气流扭曲、变化，最终，竟凝聚成了一滴……
一滴与唐三下的“软筋散”毒液，气息一模一样的……灰色液滴！
唐三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这是……
他怎么做到的？
他不仅化解了毒素，甚至还能……将其原封不动地提炼出来？！
“这点小把戏，以后就别玩了。”
林凡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它太低级，连让我‘进食’的资格都没有。”
“只会……弄脏我的食物。”
话音落下，他掌心的那滴毒液，“噗”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食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
唐三站在原地，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林凡根本没中毒，他刚刚的痛苦，全是演出来的！
他就是在等！
等小舞过来，等所有人都看到，然后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当众揭穿他这个“正义”的唐三，是如何在背后下毒的！
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小舞也呆住了。
她看着一脸平静的林凡，又看了看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的唐三。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两个人。
一个，是她一首依赖、视为亲人的“三哥”，却会用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段去对付同学。
一个，是她以为弱小、可怜的“废人”，却拥有着远超想象的神秘力量和……深不可测的心智。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对唐三的失望，以及……对林凡那份神秘与强大的，一丝无法抑制的好奇与敬畏。
林凡没有再看任何人。
他拿起小舞给的肉包，咬了一口，然后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缓缓离去。
背影孤高，而冷漠。
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