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门板下那条窄缝儿里渗进来的东西,根本不是啥烂泥巴。它更像活了的汽油,黑的发亮,带着一股死鱼塘在夏天捂烂了的腥臭,还冒着若有若无的寒气。它无声地蠕动着,像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须子,贴着门缝往里钻!
林异头皮发麻,整个人差点弹起来撞到厕所天花板上!背死死抵着冰凉的门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脑子里那破规则还在催命鬼似的嚎:【静止超过三十秒将被视为放弃生命体征。惩罚:清除。】“动!动啊!”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他脚下根本不敢停,脚尖点地,像上了发条的瘸腿青蛙,就在这屁大点儿的厕所里原地倒腾,脚踝骨感觉都要磨断了。
冷汗跟瀑布似的往下流,糊在眼睛上又痒又辣。他胡乱抹了一把,眼珠子死死钉在门缝下那滩越聚越多的黑色活物上。那些细细的触须一样的玩意儿,正悄无声息地往上爬!它们的目标,是他的脚脖子!
操!这东西要钻进来!要被这玩意儿缠上会咋样?被“清除”?想都不敢想!
不能等死!他猛地扭头,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扫视这狭小的空间,想找个趁手的家伙。扫帚?没有!拖把?毛都没一根!唯一硬点的东西,就墙上挂着那个生锈的喷头。扯下来?那玩意儿铁管子倒是挺沉,可万一打不死那黑油,反而动静太大把门外那正主彻底引进来,岂不是更完蛋?
眼睛扫过马桶盖,扫过墙角那点可怜兮兮的香皂沫子,然后,定住了。
那破水龙头!
录音笔里那快断气儿的声音:【关键在……滴……】
还有眼前这玩意儿,正对着水龙头下方,一滴水珠晃晃悠悠,细得跟头发丝似的,就是不肯掉下来!
滴?水?
脑子里好像有两根断掉的电线,滋啦一下碰出了火花!
那声音还说了啥?“别信广播……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它们在……模仿……”
模仿?模仿什么?!广播里说的护理巡房?
脑子里像炸雷一样闪过一个念头:这东西,这门外渗进来的黑油,还有门外那个拖着脚步的“护士”它是在“模仿”护理巡房!它用广播伪装“例行公事”!但录音笔里的人说:别信!别信!它在模仿广播的声音?!
如果声音能模仿,那它行动的模式呢?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这滴水,这悬而不落的水滴,这诡异的时间感,是不是也和这整个鬼地方的“规则”有关?和这医院的“循环”有关?!
规则一:【生者不息】不能停下。
刚才那护士进来,他躲厕所,护士走了。可现在它又回来了!这不合逻辑!除非它刚才根本没“完成”巡房?!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刚才躲进厕所,没在房间里被它“检查”到!
就在那黑色粘稠的东西,离他脚底板只有不到半寸的时候,林异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脚小碎步倒腾着,身体却猛地一矮,整个人半蹲下去。
不能静止!脑子里的警钟还在响。他憋着一口气,小心、再小心地避开了地上那些渗进来的黑油边缘,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伸向洗手池下方,那里通常有个进水阀门!
手指一摸,果然是个锈迹斑斑的小旋钮!根本来不及多想是不是锈死,他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往顺时针方向一拧!
“咔……嘎吱吱……”
铁锈摩擦的声音在极度安静的厕所里显得异常刺耳!他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动静太大了!
门缝下的黑油猛地像被惊动的蛇群,蠕动一下子加剧了!门外那个刚刚还在渗东西的存在,那个“护士”!也似乎被惊动。隔着门板,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砂纸磨骨的嘶哑咆哮隐隐传来!它离得更近了!
林异感觉自己的魂儿都飞了!不管了!他眼睛充血,死死盯着那生锈的阀门,使出全身的力气继续拧!
“嘎嘣!”
一声脆响,像是里面什么东西被他硬生生拧断了!
紧接着!
“滴……答。”
非常轻微的一声,和之前无数次一样。
但就这一声之后,林异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对!!
他刚才在拧阀门之前,也听到了水滴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但那中间隔了他拧阀门的时间!
时间?时间的感觉??不对!
好像……循环了?!
就在他愣神的这半秒,脚丫子底下传来的触感吓得他魂飞天外!一股冰冷的、仿佛要冻住灵魂的死气,己经碰到了他的鞋帮子!那黑色的东西像活过来的蛞蝓,正顺着他的鞋面往上缠!
“滚开!”他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
后背重重撞在厕所门上,就是这一撞!
“啪嗒!”
一声清脆的轻响!那滴悬在龙头口晃荡了不知多久的水珠,终于,终于落到了水池底部!
清脆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甚至带点回音。
时间好像停了一瞬。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缠向他脚腕子的黑油,猛地一颤!动作瞬间停滞了,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像突然断电的机器!刚刚还活灵活现的粘稠物质,一下子就下去,缩回了门缝下面,动作飞快,跟被烫到尾巴的虫子似的!
门外那个拖着脚步、渗着恶臭黑油的“护士”,发出了一声非常奇怪的,类似于困惑的、低沉的呜咽声。
接着,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凌乱起来,啪嗒啪嗒响得急促而混乱,带着一种慌张?它竟然开始后退?一路撞翻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像是走廊里的金属推车?,发出哐当巨响,然后脚步声飞快地远去了,越来越小,首到消失!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刚才被堵在厕所里还要吓人。
林异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肺叶火烧火燎地疼,心脏咚咚咚撞得胸腔都快炸了。
活……活下来了?因为……拧了一下水龙头,然后那水滴终于落下去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逻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鞋帮子上沾了一点那黑色的残留物,冰冷湿滑,像是融化的柏油,散发着腥臭味,他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根本擦不掉。
脑子里那破规则好像也沉寂下去了,是错觉吗?这东西出现是有规律的?还是说……这破医院里,不止一条规则?!
他撑着虚软的腿慢慢站起来,浑身还在轻微打颤。推开厕所门,外面病房一片狼藉。病床被掀翻了,床头柜歪在一边,他当初看到的那支空的盐水袋,被甩到了墙角边,空气里那股浓郁的血腥恶臭还没散。
刚才那个“护士”撞翻的应该是门外走廊里的推车?
不行,不能待在这房间里了!天知道那玩意还会不会再来?下次还能用滴水糊弄过去吗?
他捡起地上那支录音笔,用力甩了甩,祈祷它还有电。然后攥在手里,像握着一块唯一能给他底气的烙铁。
必须得出去!必须搞清楚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异小心翼翼、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到病房门口。先趴下,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仔细听。
走廊里只有一片死寂,刚才那凌乱的脚步声和碰撞声彻底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咚咚的心跳,手慢慢地,慢慢地拧动那老式门球锁。
“咔哒。”
门锁,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锈死或者被顶住!
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把门拉开一条缝隙……足够一只眼睛望出去。
惨白的灯光下,走廊空荡荡的,墙壁斑驳,地砖碎裂,有些地方还粘着难以形容的深褐色污渍,空气冰冷刺鼻。就在离他门口几步远的地方,确实翻倒着一辆老旧生锈的金属手推车,一些同样锈迹斑斑的医疗用具洒了一地,看来刚才撞的就是它。
暂时安全?
他咬咬牙,把门缝拉大,整个身体探出去,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警惕地左右张望。
走廊很深,像一条沉入海底的巨轮甬道。光线只照亮了附近一小段,更远的地方就隐没在浓重的昏暗里,显得阴森而不可测。左右两边都是紧闭的病房门,和他这间一模一样,破旧的门板上嵌着同样模糊的磨砂玻璃。
往哪边走?
左边?右边?走廊尽头?
他完全抓瞎。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门框旁边墙上,钉着个什么东西,刚才太紧张根本没注意到。
那是一块小牌子,塑料的,边缘都发黄起毛了。上面印着两行简单的字:
【第17病区走廊】
【前方20米处楼梯口 - 严禁通行】
严禁通行?林异皱紧眉头,楼梯口?那个方向是……?
他抬起眼,顺着牌子指示的方向望去。
走廊左边大概二十米的地方,光线似乎比这边还要暗淡很多,模糊地勾勒出一个更宽敞的豁口,那应该就是楼梯间?但牌子为什么是“严禁通行”?用红笔打的叉!血红血红的!
楼梯意味着上下楼,意味着可能找到出口……也可能通往更恐怖的地方。
而那“严禁通行”西个字,在这死寂无声的走廊里,配着血红的大叉叉,散发着浓浓的不详气息,感觉像是一个贴着封条的地狱入口。
左边?楼梯口?严禁通行?
还是往右边,那深不见底的未知走廊深处?
就在他盯着那血红叉叉,脑子飞快转着权衡利弊的时候…
“滋啦……沙沙……”
挂在走廊天花板角落上的一个老旧广播喇叭,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刺耳的电流噪音!
比刚才病房里那次更尖锐!更急促!
林异全身一哆嗦!又来了!
电流杂音持续了几秒,然后猛地切断,一个冰冷刻板的声音取代了它,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腔调,在整个走廊里突兀回荡:
【注意:病房查漏。所有滞留走廊的非工作人员,请立刻前往……】
广播的声音在关键处,突然像是被强力干扰,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请……前往……生……禁……区……】
后面的字音完全糊成一团,沙哑刺耳,根本听不清!
但林异的心脏,却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的眼睛,正首勾勾地、死死盯着那喇叭发出通知后,走廊右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
一个佝偻的、穿着沾满深色污垢白大褂的“人”形轮廓,慢慢地、无声无息地从那片黑暗里浮现出来。
它就站在那里和“严禁通行”的楼梯口,正好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而广播里的词,扭曲前的最后几个音节是……
【……前往……生……禁……区……】?
生禁区?还是声东击西?
广播是假的!录音笔说它在模仿!它刚才模仿广播说“查漏”?!然后这个白大褂就从右边黑暗里出来了?!
林异的手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凉冰凉的。
那东西出来之后,头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正对着他藏身的这个方向!一股更冰冷、更纯粹的绝望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比刚才厕所门口那个黑油护士还要可怕十倍!
它不动,就这么站在走廊尽头那片浓墨般的黑暗背景里。
像是在…?等着他自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