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假的日子像泡在温吞的牛奶里，黏腻而混沌。谭清儿每天的生活就是喂奶、换尿布、再喂奶，循环往复。她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成了一座24小时营业的奶站，随时准备应付程钥的哭嚎。
程愈的淘宝店“愈家优选”主营母婴用品，销量最好的是一款号称“德国进口”的婴儿湿巾——其实是他从义乌批发来的，换个包装加价三倍卖。自从谭清儿休产假，他的工作时间被迫切割成碎片：一边回复买家“亲，这款奶瓶防胀气效果超好哦~”，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女儿擦屁股。
“又拉了！”程愈捏着鼻子，两根手指拎着尿不湿的边缘。淡黄色的糊状物黏在尿布上，散发着一股发酵酸奶混着铁锈的诡异气味。他屏住呼吸，用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婴儿红彤彤的屁股，电脑音箱里不断传出“叮咚”的订单提示音。
谭清儿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个曾经让她觉得深不可测的男人，此刻正对着婴儿的排泄物如临大敌。他的锁骨上还留着那道钥匙形状的凹痕，但T恤领口己经沾上了奶渍，头发也三天没洗了，油腻腻地贴在额头上。
“你不是说湿巾‘德国工艺’吗？”谭清儿故意晃了晃手里印着德文的包装袋，“怎么连自己女儿的屎都擦不干净？”
程愈抬头瞪她，手上动作没停：“文案是文案，现实是现实！——等等，这个买家要退货！”他突然扑向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亲，我们的产品绝对正品呢，是不是使用方法不对呀~”
婆婆端着猪蹄汤推门进来，汤面上浮着厚厚一层油花。“多喝点，下奶！”她不容拒绝地把碗塞到谭清儿手里，转头又念叨程愈：“店铺评分又掉了！让你别总在客户咨询的时候说‘在给孩子洗屁股’……”
深夜两点，谭清儿被程钥的哭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摸向身侧，床铺是空的。客厅亮着一盏小夜灯，程愈正蹲在地上打包快递，脚边堆着半人高的纸箱。婴儿躺在他腿边的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啃着自己的脚丫。
“明天要发的三十单……”程愈抬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的锁骨凹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磨损了光泽。
谭清儿沉默地抱起孩子，撩起衣襟塞进她嘴里。程钥立刻安静下来，贪婪地吮吸着。程愈的电脑屏幕还亮着，聊天窗口里最后一条是他发给客户的：“实在抱歉，刚给孩子换完尿布，您要的吸奶器明天一定发出……”
产假最后一天，谭清儿站在镜子前扣衬衫纽扣。哺乳期的胸部让布料绷得紧紧的，她不得不换了件宽松的上衣。吸奶器、防溢乳垫、储奶袋……这些曾经占据她生活重心的小物件，被一样样收进储物柜深处。
程愈抱着程钥站在门口，孩子己经习惯了奶粉，正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地喝。他的淘宝店后台不断弹出新订单，手机支架上还挂着没回复的客户消息。
“我走了。”谭清儿弯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程钥松开奶嘴，冲她吐了个泡泡。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黑无常的镰刀，而是凡尘里这些洗不完的奶瓶、擦不净的屁股，和永远在闪烁的旺旺提示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