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光芒炸裂的瞬间，谭清儿感觉有滚烫的金属液体顺着钥匙灌入她的掌心。
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诡异的吞噬感——仿佛有千万条细小的锁链正沿着她的血管疯长，每一根都带着阴司深处最冰冷的寒意，却又在触及她心脏的瞬间，化作灼烧般的刺痛。
“你……！”婆婆的尖叫声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你怎么能碰‘锁匠契’？！”
谭清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黄铜钥匙己经彻底融化，青铜色的纹路从她的指尖开始蔓延，像活物一般缠绕上她的手臂，最后在锁骨处汇聚——形成一个与程愈一模一样的**凹痕**。
只是她的凹痕里，嵌着一把完整的锁。
程愈的身体停止了融化。
他瘫在地上，皮肤上的青铜纹路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但那双眼睛却彻底变成了金属的灰白色，瞳孔里倒映着谭清儿锁骨上的锁，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
“你……成了‘锁娘’？”
谭清儿没有回答。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锁形的凹痕上——
咔嚓。
整个房间的空气骤然凝固。
——她看到了程愈的记忆。
不是这一世的程愈，而是千百年来，每一次“锁匠”转世的记忆。
东汉的铸铜匠被活埋前，用最后的力气将锁链刺进自己的锁骨；明代的铁匠在锻造刑具时，故意将钥匙模具藏进妻儿的胎发里；而这一世的程愈，在十八岁觉醒的雨夜，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为了把钥匙藏进谭清儿的剖腹产伤口。
“原来……是这样。”谭清儿喃喃自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程愈会心甘情愿变成一个平庸的丈夫，为什么他宁可用“减肥”“戒游戏”这样的拙劣表演掩盖身份，为什么他每次触碰她的剖腹产疤痕时，手指都会微微发抖。
——那把钥匙，一首就在她身体里。
婆婆的狂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好！” 老人拍着手，锈迹斑斑的锁链从她袖口滑出，“你接了‘锁娘’的契，就得替我镇压他一辈子！”
她猛地指向程愈，后者却突然笑了。
“妈。” 程愈慢慢站起身，灰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讥诮，“您是不是忘了？‘锁娘’要镇压锁匠，得先有‘钥匙’——”
他伸手，轻轻点了点谭清儿的锁骨。
“可现在，钥匙和锁，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程钥的哭声突然响起。
小丫头不知何时爬到了谭清儿脚边，正抓着她的裤腿往上攀。她的瞳孔己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但手腕上却多了一圈青铜色的纹路—— 像极了手铐。
婆婆的表情彻底变了。
“你们……算计我？！”
程愈弯腰抱起女儿，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抬头对谭清儿露出一个久违的、带着邪气的笑容：
“老婆，现在你是‘锁’，我是‘匠’——”
“而我们的女儿，是判官笔。”
程钥手腕上的青铜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一道未干的墨迹。
谭清儿伸手触碰的瞬间，指尖传来刺痛——那不是金属的寒意，而是某种更古老、更锋利的东西，像是笔尖蘸饱了朱砂，正等待书写判决。
“判官笔……” 婆婆踉跄着后退，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胸口的衣服，“不可能！阴司判官早在一千年前就——”
“就被人间的锁匠囚禁了。”程愈打断她，灰白的瞳孔里流转着青铜色的光，“妈，您当年把我变成‘锁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抬起程钥的小手，轻轻按在谭清儿锁骨处的锁形凹痕上。
咔嚓。
锁开了。
谭清儿的视野骤然分裂。
她同时看到了三个世界——现实中的客厅，阴司的血色长廊，还有一片虚无中悬浮的巨大青铜锁链，每一根链条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其中一个名字正在发光：「程锁娘」。
——那是婆婆的真名。
“原来您才是第一个叛徒。” 谭清儿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三个世界，“您囚禁判官，篡改阴司律法，就为了永生不死……”
婆婆的面容开始崩塌。皱纹像蛇皮一样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金属骨骼。她的喉咙里发出齿轮卡死的“咔咔”声，锈红的液体从眼眶涌出：
“没有判官……阴司才能……永远需要锁匠……”
程钥突然咯咯笑起来。
她挣脱程愈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向婆婆，小手“啪”地拍在老人脸上。青铜纹路从她的手腕蔓延到指尖，像活墨般渗入婆婆的皮肤——
“阿娘，写字。”
奶声奶气的话音刚落，婆婆的额头突然浮现出朱砂写的“判”字，紧接着是胸口、手臂、膝盖……每一个关节处都亮起血红的阴司律文。
「锁娘程氏，私囚判官，篡改生死，罚入无间。」
婆婆的尖叫声中，她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折叠起来，骨骼发出锁具咬合的“咔哒”声，最终缩成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子，“咚”地掉在地上。
匣子表面刻着一行小字：「刑期：永世」。
女画家在这时推门而入。
她今天没喷雪松香水，而是浑身散发着纸钱焚烧后的焦味。黑白相间的长发无风自动，露出右耳上挂着的一枚青铜秤砣。
“恭喜。” 她弯腰捡起青铜匣，秤砣耳坠发出刺眼的红光，“现在，你们有三个选择。”
“一，把判官笔交给阴司，换你们全家平安。”
“二，让我带走判官笔，我帮你们改写契约。”
“三——”她突然咧嘴一笑，牙齿变成了细密的铜钉，“自己当判官。”
程愈看向谭清儿。
他的瞳孔己经恢复正常，但锁骨凹痕里的青铜液仍在缓慢流动。谭清儿知道，那里藏着的不仅是锁匠的力量，还有千年来所有被婆婆害死的亡魂。
程钥坐在地上，正用青铜纹路的手指蘸着婆婆化成的匣子上的锈，在地板上画歪歪扭扭的圈。
每一个圈，都是一道未完成的判词。
谭清儿摸了摸自己锁骨上的锁。
“选项西。” 她说。
“我们一家三口，去阴司开个淘宝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