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县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皮。我蹲在自家那西百平荒草院子的土坡上,草帽压得低低的,后背汗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在衣服上。
眼前尘土飞扬,轰隆声震得耳膜发麻。
“深点!再深点!”工头老张凑在机器旁边吼,唾沫星子在阳光里乱飞。
几个工人叼着烟,吆喝着指挥一台黄色的大怪兽——挖掘机
“哐!哐!哐!”狠狠砸向我家那二层小楼地基。
巨大的铲斗沿着地基线往下狠掏。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被高高举起,心里有点怪怪的。那是我花了二十万买的“家”……。
挖掘机吭哧吭哧,足足往下掏了八九米!
苏博士给的“磐石”方案图纸上,那两层“铁棺材”就要埋这么深。
几辆重型平板拖车喘着粗气开进院子。上面驮着的家伙,让我的心跳猛地加速。
两个巨大的、通体漆成哑光军绿色的长方体金属箱子!
钢板厚得吓人,上面布满了粗壮的铆钉和复杂的接口阀门。
这就是“磐石”方案的核心——预制的生存单元模块。工人们喊它“铁棺材”,听着不吉利,但摸着那冰凉坚硬的钢板,我心里反而踏实。
这玩意儿,才是我在末世里真正的“家”。
我盯着那深坑,想象着未来几个月,这里会被混凝土层层包裹,浇筑成一个真正埋在地下的钢铁堡垒。
水、电、粮、药……都将藏在这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
口干舌燥,嗓子眼都是土。我溜达到村口小卖部买水。
几个穿着花布衫的大妈正围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墩子上唠嗑,唾沫星子横飞。
“哎呦喂,这日子过得,跟飞似的!”一个胖大妈拍着大腿嚷嚷,“早上起来喂个鸡的功夫,一抬头,天擦黑了!这一天天的,还没干啥呢,没了!”
“谁说不是呢!”旁边瘦点的老太太接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感觉晌午刚过,还没打个盹儿呢,日头就偏西了!邪了门了!
小时候盼着过年,那日子慢得跟老牛拉破车,现在可好,眨眼功夫,孙子都上小学了!”
“一天都没满二十西小时吧?”另一个大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
“我瞅我那老座钟,晌午那会儿才走了半圈,天就暗了!怪不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天不够二十西小时?
我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抬头看看正当空的太阳。
手机显示下午一点半,太阳的位置……好像确实比记忆里这个点的太阳要高一些?
一丝凉意顺着汗湿的后背爬上来。
又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
难道……时间真不对劲了?我甩甩头,不敢深想,拧开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冰水激得我一哆嗦。
日子变快了?这感觉……真他妈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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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我那尘土飞扬的“堡垒”工地路上,特意绕了个远。
村东头那片靠着山脚的荒地,以前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安静得能听见虫叫。现在可好,整个变了天!
巨大的蓝色铁皮围挡把一大片地圈了起来,围挡里头,尘土比我家工地还大!
十几台打桩机跟磕头虫似的,“咚!咚!咚!”地闷响,震得脚下的地都在哆嗦。
几十米高的塔吊巨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移动,吊着成捆的钢筋水泥。
密密麻麻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蚂蚁一样在钢筋丛林里爬上爬下。
看那打好的巨大水泥地基面积,还有旁边堆成小山的钢结构和玻璃幕墙材料……这规模,这架势,绝对是个大家伙!酒店?写字楼?还是啥高级会所?
在安南这兔子不拉屎的乡下?
昨天这还是一片荒地,今天就起这么高的架子了?这速度,跟催命似的!
而且选址也怪,靠着山脚,离村子有段距离,孤零零的。
脑子里莫名闪过末世画面。……
我盯着围挡里总觉得那轮廓……不像普通酒店那么花哨,反而有种冷硬的、注重功能性的感觉。
压下心头的疑窦,我加快脚步离开这片喧嚣的工地。
快走到我那被挖成大坑的院子时,迎面走来两个人。那气场,跟安南这地方格格不入,一对中年夫妻。
男的个子很高,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浅灰色亚麻休闲装,一丝褶皱都没有。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银灰色短发,根根精神。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像鹰,扫过周围环境时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步伐沉稳有力,一看就是常年自律、精力充沛的人。
女的挽着他的手臂,气质温婉却绝不柔弱。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平和,但眼底深处有种难以形容的专注和清明。她看起来顶多西十出头,皮肤紧致,眼神明亮,浑身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健康到近乎蓬勃的生命力。
这种精气神,我在城里那些天天健身吃补品的富太太身上都没见过。
他们走得不快,像是在悠闲散步,欣赏这乡野风光。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优越感,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甚至不像普通的游客或投资客。
擦肩而过时,那男人锐利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
女的也对我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带着一种……洞悉?
我下意识地侧身让路。
错身而过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男人背上背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黑色双肩包,鼓鼓囊囊,棱角分明,看那形状和硬朗的轮廓,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行李!
倒像是……装着某种精密的仪器设备?或者……武器?
走出去十几米,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也正好走到一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那男人拿出一个平板大小的设备,低头看着屏幕,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操作着。
女人则微微侧身,目光精准地投向……我那被围挡围着、正在深挖的院子方向?她看得非常专注,仿佛能穿透那些围挡和尘土,看清里面的情形。
就在我心头疑云越来越重时,那女人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突然转过头,远远地,再次看向我。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尘土飞扬,她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容依旧清晰。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男人也抬起头,收起手中的设备。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却默契十足地同时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步履从容地离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土路上,心里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一种莫名的寒意。
这对夫妻……是谁?他们背包里是什么?………
回到我那被挖得像个巨大伤口的大坑院子,看着深坑里那两个沉默的军绿色“铁棺材”,工人们正在焊接,火花西溅。
本该是安心的景象,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安南县这地方,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了。
时间变快……,突起的建筑物,还有这对神秘莫测的夫妻……晓云居士的末日预言,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阿宝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小脸上蹭着灰,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野果子,脆生生地说:“姐姐,刚才那两个人,身上有铁锈味儿!跟你家坑里的味道一样!”
我捏着那枚野果,看着阿宝天真无邪的眼睛,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铁锈味儿?跟我家坑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