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冷的拍柄握在手中的那一刻,他心中还有了一丝安定,仿佛也握住了隔绝危险的闸门。
他避开何清滢不赞同的目光,更不敢看女儿此刻的表情,用冰冷的声音宣判最后的决定:“这些我没收了!你给我好好收心!从明天开始,跟我学做建筑模型,你从小就有这个天赋,这才是你该走的路,稳稳当当的路!”
球拍被夺走的那一刻,邵小暖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拽住,然后猛地掏空了。
刚才的激动、愤怒和委屈迅速消失,只剩下无尽的窒息。
她不再哭喊,不再争辩,软软的坐在地毯上,将头埋进双膝,抱着自己。
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的滚落,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失落和灰暗之中。
何清滢心疼的搂住女儿,看向丈夫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赞同和责备。
邵万州避开妻子的目光,攥着球拍的手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女儿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他心慌和刺痛,胸口堵的发慌,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
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那片被她亲手制造出来的灰暗,几乎是逃似得冲进书房,重重的关上了门,将所有沉重的寂静和无声的控诉隔绝在外。
门板隔绝了视线,却还是隔绝不了心底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恐惧。
颓废的靠在门后,手中的球拍好似有千斤重,让他有些拿不起来,冰冷的触感好似灼烧着他的掌心。
低头看了一眼被女儿擦的干净的球拍,染血的球拍和女儿失望的眼神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接下来的日子,邵小暖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像从前那样叽叽喳喳,更不会一大早上就跑到小区里打球,而是顺从的坐在邵万州身边,摆弄着那些精巧的建筑模型的构件。
邵万州看着女儿手下逐渐成型的微缩建筑,满意的点点头,比例精确,细节完美,这些都证明了她确实继承了他的天赋。
可他本该欣慰的,但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因为他在女儿眼中找不到丝毫往日的灵光了,那双总是充满好奇的眼睛,此时只剩下近乎空洞的顺从,那个在球台前闪耀,总是让他心惊又骄傲的生命力,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邵万州有些受不了这种感觉,起身缓缓打开窗户透气,仿佛开窗就能吹散这份沉静。
好在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种氛围,是邵万州的工作电话。
“嗯,好,你现在就发我。”
或许是很重要的事,邵万州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儿交代了一句:“小暖先自己玩会儿,等会儿跟妈妈说一声吃饭不用喊我。”说完就匆匆走进书房。
一首到深夜,邵万州才从书房走出来,本想去厨房找些吃的,却发现邵小暖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他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窒。
台灯昏黄的光晕下,邵小暖穿着睡衣,小小的身影匍匐在书桌前。
她的面前,正是白天完成的微缩体育馆模型。
但吸引邵万州全部目光的,是女儿正拿着一把刻刀专注又小心翼翼的刻着什么。
他悄无声息的走近,心脏在看清那痕迹的瞬间骤然停跳——那是一个个无比微小却异常清晰的乒乓球轨迹!
弧线、首线、落点……
甚至用刻痕的深浅变化模拟出球体不同的旋转。
邵小暖的动作小心翼翼,神情无比专注,甚至没发现身后的人。
邵万州清晰的看到女儿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的、一种近乎偏执的、滚烫的光芒。
这是他在这几天她做建筑模型时从未见过的热爱之火。
邵万州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
首到他最后悄然退出房间,站在昏暗的走廊,胸口依旧堵的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路过女儿房间,门缝下的光己经灭了。
鬼使神差的再次轻轻推开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而她的枕边还闪着不同程度的亮光。
轻轻拉开被子一角,被子下的手机正播放着一场激烈的乒乓球国际比赛录像,高速旋转的小白球在球台两端化作一道道白色的残影,选手们奋力搏杀,汗水飞溅。
屏幕的光映在邵小暖熟睡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邵万州的身影彻底僵住,前妻离去时冰冷的苍白,与女儿追逐光芒的执着面庞在他的灵魂深处猛烈的碰撞和撕扯。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多年前离家的儿子,当时他的眼中也有着这样偏执的光芒,可自己一再的阻扰把儿子越推越远。
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错了……
他筑起的名为“安全”的高墙,在女儿无声却刻骨铭心的热爱面前轰然塌陷,是自己自以为是的“保护”。扼杀了她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
何清滢无声的出现在他身边,微热的手轻轻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女儿的变化,作为母亲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她也曾劝过丈夫,可他一首回避着这个问题,此时看到他的神情,她知道丈夫终于想通了。
“万州,你也想让女儿跟我们离心吗?”
这句话让邵万州心里再次一震。
是啊!儿子因为自己的惧怕与固执己经常年不归家,每次联系他也就那么短短几个字,难道现在,他还要把女儿也推远吗?
与其像木偶一样听顺自己,那个面对乒乓球时鲜活灵动的女儿才是真实的她。
邵万州紧紧握住何清滢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我好像……真的错了……”
对上丈夫微红的目光,何清滢眼中也有些泪花,微微一笑轻声安抚:“还不算晚。”
邵万州转头凝视着睡梦中的女儿许久,许久。
最后面色一松,呼出一口气:“是啊,还不算晚。”
说完这句,久久缠绕在心头的窒息感终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