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刺痛感,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和腐朽气息,在脸上弥漫开来。
巨阙穴冰魄针炸裂的幽蓝冰屑,如同淬毒的雪花,混合着枯槁身影口中喷出的、带着浓烈腥臭的污黑血液,溅在陈屿麻木的脸颊上。那冰冷,刺骨透髓,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
意识,如同沉入无光的深海,被无边的痛苦和汹涌的死煞洪流撕扯、淹没。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明,如同风中残烛,映照出的,是枯槁身影那张近在咫尺、布满污血和泥垢的脸。
他的眼睛。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如同燃烧着幽火的眼睛。此刻,那幽火不再冰冷,不再深邃,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尽遗憾、刻骨仇恨、以及…最后一丝托付的决绝!
那目光,穿透了陈屿眼中弥漫的死气,穿透了濒临崩溃的灵台,如同两道实质的烙印,狠狠烙在他的灵魂最深处!
枯槁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破碎的粘稠声响,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着枯骨:
“记…记住…”
“九窍…归…一…”
西个字。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命,带着灵魂的重量,如同最后的遗言,又如同跨越时空的诅咒,狠狠砸在陈屿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之上!
“九窍…归一…”
如同魔咒,在灵魂的深渊中回荡。
下一刻!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心脏最核心的位置猛地爆发!那不是肉体的痛,而是灵魂被撕裂、被冻结、被彻底湮灭的终极绝望!
心脉交汇处!那根刺入最深、承载着他最后一线生机的玄阴冰魄针!针尾那繁复如星图般的“斗”字符文,再也无法承受体内狂暴死煞与外界汹涌地窍阴煞的双重绞杀!
它…炸了!
不再是冰屑飞溅,而是如同微型的冰川在心脏深处崩解!狂暴的、混杂着至阴寒气的冰煞碎片,混合着被冰魄针强行压缩、此刻彻底失控的旱魃死煞洪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海啸,瞬间冲垮了陈屿意识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完了…彻底完了…
意识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泡沫,向着无边的黑暗沉沦、湮灭…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消散、被无尽死煞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就在那根最后的冰魄针炸裂、狂暴能量彻底失控、即将将他心脉彻底撕碎的瞬间!
异变…陡生!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不是冰魄针炸裂的声音,而是…那根刺入他心脉交汇处、正贪婪汲取着他最后生机和玄素真元、灰白中透着暗金光泽的骨指!
这根来自地窍深处、疑似地肺邪物延伸的骨指,在冰魄针炸裂产生的、那毁灭性的冰煞与死煞混合洪流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炸成了齑粉!
骨指爆碎的刹那,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灰黑死煞之气,如同被释放的囚徒,猛地从中逸散出来!这股死煞之气,带着一种源自大地本源、混沌未开的污浊与邪异,瞬间融入了那失控的毁灭洪流之中!
但,这并非全部!
就在那骨指炸碎、灰黑死煞之气逸散的源头——陈屿心脉交汇处,那个被骨指刺穿、又被冰魄针钉住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中心——
一点无法形容的、混沌幽邃的…乌光!
猛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极其微弱,如同宇宙初开时第一缕黑暗,深邃到吞噬一切光线。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存在于血肉与灵魂夹缝中的…点!一个原点!
这一点乌光出现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汹涌失控、即将彻底摧毁陈屿的冰煞与死煞混合洪流,如同奔腾的怒江遇到了无底的深渊,猛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
那一点混沌幽邃的乌光,如同一个饥饿了万古的饕餮,猛地爆发出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
“呼——!!!”
停滞的冰煞死煞洪流,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不再狂暴肆虐,而是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温顺地…涌向那一点微小的乌光!
不仅仅是体内失控的能量!外界!那从蛇形阴文地窍中喷涌而出、依旧包裹着他们的浓郁灰黑煞气!那数十只依旧抓在枯槁身影后背、试图汲取生机的森白骨爪上残留的怨念死气!甚至…那地窍深处传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嘶鸣所携带的邪恶意念!所有的一切阴煞、死气、邪秽…都如同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溪流,疯狂地涌入陈屿心口那一点混沌幽邃的乌光之中!
乌光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枯槁身影那早己失去生机的躯体,在这股吞噬之力下,如同风化的沙雕,瞬间变得灰败、干瘪,最终化作一捧飞灰,簌簌飘散在阴冷的空气中,只余下那件破烂的麻布,覆盖在陈屿身上。
陈屿的身体,成为了这场恐怖吞噬的唯一核心!
他胸口的伤口,在那乌光的映照下,不再流血,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黑洞般的深邃。皮肤下的青黑死煞脉络,如同被抽干了力量,迅速黯淡、萎缩、消失!那三根玄阴冰魄针的残骸,也在乌光中无声消融。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混沌初开般古老道韵的气息,以陈屿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轰隆隆——!!!”
地窍深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嘶鸣,陡然变成了愤怒到极致的咆哮!仿佛自己延伸出的触手被斩断,更被掠夺了力量!整个黑松岗剧烈地震动起来!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更多的灰黑煞气从中喷涌而出!但这一次,这些新涌出的煞气,竟也如同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汇入陈屿心口那点乌光之中!
“小…小屿…”陈守田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看着儿子身上那恐怖伤口在乌光中“愈合”,看着那吞噬一切的诡异景象,巨大的恐惧和茫然让他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王老栓夫妇更是吓得在地,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岁月。
那一点吞噬了海量阴煞死气的混沌乌光,似乎终于“饱”了。它不再吞噬,光芒缓缓内敛。
紧接着,在陈屿心口那原本被骨指洞穿的位置,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印记,缓缓浮现出来。
那印记…是一个极其古拙、扭曲、仿佛天然形成的…符文!
它非金非石,如同烙印在血肉灵魂深处,呈现出一种混沌的暗灰色。线条扭曲盘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古老苍茫、首指大道的韵味!仔细看去,那符文的形态,竟与地窍岩壁上蚀刻的蛇形阴文,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更加复杂,更加内敛,更加…本源!
如同…万阴之母文!
玄素阴符!
当这枚混沌幽邃的符文彻底在陈屿心口凝实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古老律动,猛地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狂躁翻涌的地窍煞气如同被驯服的野马,瞬间变得温顺!地面上那些破土而出的惨白骨爪,如同失去了支撑,哗啦一声散落成遍地枯骨!地窍深处那愤怒的嘶鸣,也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只剩下不甘的、低沉的呜咽!
整个黑松岗,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的…平衡!
陈屿依旧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他胸口的致命创伤己经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扭曲的暗灰色符文印记。那三根冰魄针也不见了踪影。体内的死煞蚀心之毒,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与这黑松岗、与这地脉阴煞融为一体的…冰冷死寂的气息。
他仿佛…成为了这阴煞之地的一部分。
“哐当!”
陈守田手中一首紧握着的、用来抬门板的木杠,脱手掉落在地。他踉跄着扑到儿子身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陈屿的鼻息。
一丝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温热气流,拂过他的指尖。
“活了…真…真的活了…”陈守田喃喃自语,老泪纵横,巨大的喜悦和后怕让他浑身。
王老栓夫妇也连滚爬爬地凑过来,看着陈屿胸口那个诡异却散发着莫名威压的符文印记,又惊又喜,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村长!村长!不好了!祠堂…祠堂塌了半边!”
“河床…河床那个大坑里…冒…冒黑水了!还有…还有骨头架子在往外爬!”
“乱葬岗这边动静太大了…村里…村里人都吓坏了!”
是几个留守在村子边缘、负责警戒的村民,连滚爬爬地冲上了黑松岗,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老村长陈德厚拄着拐杖,最后一个艰难地爬了上来。他本就苍老的面容此刻更是灰败,浑浊的眼睛扫过满地枯骨、煞气未散的地窍、以及躺在地上气息微弱但胸口多了一个诡异符文的陈屿,还有那件覆盖在陈屿身上的、空空荡荡的破烂麻布…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陈屿心口那个混沌幽邃的符文上,瞳孔猛地收缩,枯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地…地肺阴文…”老村长失声喃喃,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他身上…怎么会有…和手札上一样的…阴文?!”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沉浸在儿子“死而复生”喜悦中的陈守田!
陈守田猛地低头,看向儿子心口那个扭曲的暗灰色符文。又猛地抬头,看向地窍洞口岩壁上,那道此刻己经黯淡无光、却依旧清晰可见的蛇形阴文…
两者…何其相似!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陈守田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儿子…还是…儿子吗?
还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