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的焦土,死寂如墓。
冰魄玄棺如同废墟中唯一的墓碑,幽蓝光芒微弱却执着地亮着,映照着棺内那张苍白如纸、眉心烙着淡灰竖痕的脸庞。陈屿的意识沉在无边的黑暗里,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强行凝聚“九幽玄瞳”,吞噬邪眼诅咒,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心力与生机。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的破口袋,九窍循环早己停止,玄冰锁链虚影彻底崩碎,心口蛇形阴文也陷入了黯淡的沉寂,只有微弱的搏动证明着它尚未消亡。
棺外,焦黑的土地散发着刺鼻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倒塌的屋梁斜插在地,如同折断的巨兽骸骨。老村长陈德厚趴在冰冷的沟壑边缘,仅存的独臂无力地蜷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带着血沫的气息。赵二狗趴在稍远处,断腿处凝结着黑红的冰晶,昏迷不醒。更远处,废墟的缝隙里,偶尔传来一两声濒死的呻吟,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声响。
风,卷着灰烬和刺骨的寒意,呜咽着掠过废墟。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距离冰棺不远的一堆土石废墟下,一片染血的、早己失去光泽的雪白道袍衣角,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是青霜。
她被冰蓝领域崩碎的冲击波掀飞,撞塌了半堵土墙,被掩埋在碎石瓦砾之下。燃尽心脉本源,施展“玄冰燃心镇”,她的生命之火早己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余下最后一丝游离的气息,维系着那冰雪般的躯体尚未彻底冰冷。
然而,就在陈屿眉心“九幽玄瞳”吞噬掉邪眼诅咒、缓缓闭合隐没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同源气息的冰魄寒流,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极光,无声无息地从冰魄玄棺中流淌而出,穿透厚重的玄冰棺壁,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朝着青霜被掩埋的方向…蜿蜒而去!
这股寒流,并非源自陈屿自身。他早己油尽灯枯。
它的源头,是那枚陷入沉寂的蛇形阴文!
阴文深处,那点被青霜强行注入、用以梳理引导的冰魄本源烙印,在邪眼诅咒被吞噬、外部压力骤减的瞬间,如同被激活的种子,感应到了外界那同源却濒临消散的微弱气息!
如同失散的孩子呼唤母亲!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寻找最后的薪柴!
阴文搏动了一下,极其微弱。一股微不可察、却凝聚了它吞噬转化邪眼诅咒后残留的最精纯、最温和的冰寒能量,混合着青霜本源烙印的气息,被它本能地“吐”了出来,循着那冥冥中的同源感应,涌向废墟之下!
这股寒流,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与“滋养”之意。它穿透覆盖的碎石瓦砾,如同温柔的触手,轻轻拂过青霜冰冷苍白的脸颊,触碰着她眉心那一点早己黯淡、象征着心脉本源的微弱冰痕。
“嗡…”
如同枯竭的泉眼被注入了一滴清泉。
青霜眉心那点黯淡的冰痕,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了一丝微光!
这股同源的气息,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激活了她体内那因燃尽而陷入绝对死寂、如同冻土般的心脉深处!
一丝…仅仅是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暖流,从心脉最核心的冻土中艰难地渗出,循着某种古老的轨迹,缓缓流转起来!这暖流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却如同在无尽寒冬中点燃的第一缕火苗!
“咳…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呛咳声,从废墟下传来。
覆盖在她身上的碎石瓦砾,因为这轻微的震动,“簌簌”地滑落了一些,露出了她沾染尘土和血迹的雪白道袍,以及那张依旧苍白、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活气”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的冰晶,似乎融化了一滴,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的痕迹。
冰棺内,陈屿对此毫无所觉。他依旧沉浸在深沉的昏迷中,眉心那道淡灰竖痕安静蛰伏,心口的蛇形阴文在“吐”出那股同源寒流后,搏动变得更加微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但就是这阴文本能的一次“反哺”,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为这片死寂的焦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时间在绝望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半个时辰。
废墟中,青霜的气息依旧微弱得难以察觉,但眉心那点冰痕的闪烁,却从最初的微弱,变得…稳定了一些。那一丝被她心脉艰难催生出的暖流,如同初生的溪流,虽然细小,却在缓慢而坚定地流淌,浸润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
终于,她的睫毛,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又一下。
覆盖着冰晶的眼皮,如同被冻结了万载的冰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冰晶般的瞳孔,曾经蕴藏着旋转的雪花,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灰白,失去了所有神采。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头顶上方残破的、灰暗的天空轮廓,以及几根斜插的、焦黑的椽子。
寒冷。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寒冷。还有…无边无际的虚弱。仿佛身体早己不属于自己,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意识,在无边的冰海中沉浮。
发生了什么?
师叔…
冰棺…陈屿…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模糊的意识,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她本能地想调动灵力,想感知外界,想坐起身…然而,回应她的,是心脉深处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冰针攒刺的绞痛!
“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灰白的瞳孔猛地收缩,刚刚掀开一丝的眼皮无力地再次合拢。冷汗混合着融化的冰水,瞬间浸湿了鬓角。
燃心…代价…
她明白了。心脉本源燃尽,如同炉鼎炸裂,根基己毁。此刻能醒来,己是侥天之幸,想要恢复力量…近乎痴人说梦。那一丝微弱暖流的流转,只是让她从彻底的死亡边缘,拉回到了弥留之境。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她刚刚苏醒的意识。
然而,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寒气息,如同远方传来的呼唤,再次…触碰到了她的感知!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股被动的、由阴文反哺而来的同源寒流。而是…源自她自身!
她眉心那点因同源寒流滋养而稳定下来的冰痕,在她意识苏醒、试图感知的瞬间,仿佛被唤醒的共鸣器,极其微弱地…向外散发出一缕无形的冰魄波动!
这缕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穿透了覆盖的废墟,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地…指向了不远处那方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魄玄棺!
不!是指向了棺内…陈屿心口那枚沉寂的蛇形阴文!
“嗡…”
冰棺内,那枚如同陷入冬眠的蛇形阴文,在这股同源波动的刺激下,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凶兽被熟悉的脚步惊醒。
紧接着,一丝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精纯的冰寒能量,混合着青霜本源烙印的气息,再次从阴文深处被“吐”了出来!这一次,这股能量不再是单纯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与共鸣!
这股能量穿透棺壁,如同无形的丝线,再次连接到废墟下的青霜眉心!
青霜灰白的瞳孔猛地一震!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丝线连接的源头,那棺内的阴文…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不,更像是…一个与她心脉本源同源、却承载了庞大九幽力量的外置…炉鼎!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因虚弱而混沌的意识!
玄素心法…冰魄同源…
阴符…吞噬炼化…
反哺…滋养…
她燃尽了自身心脉本源,如同干涸的河床。
而陈屿心口那枚阴符,在吞噬了邪眼诅咒、又与她本源烙印深度纠缠后,竟成了…一个蕴含着庞大精纯冰煞之力的…“泉眼”!
这泉眼,本身是污秽与毁灭的聚合,但因她的本源烙印融入其中,如同在剧毒沼泽中种下了一颗冰莲的种子!此刻,这颗种子,正本能地…向着它源头干涸的“土壤”…输送着养分!
虽然这养分依旧混合着九幽的阴冷与吞噬特性,无比凶险,但…这是她此刻唯一的生机!也是修复心脉、重塑根基…唯一的可能!
引煞入体,以阴符为炉,炼煞补源!
这个念头让她虚弱的心脏都为之狂跳!这比陈屿之前的“焚煞炼源”更加凶险百倍!稍有不慎,她残存的意识就会被阴符的吞噬本能彻底同化,化为行尸走肉,或者被狂暴的阴煞撑爆!
然而…不搏,必死无疑!搏…尚有一线生机!
青霜那双灰白的瞳孔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冰蓝光芒,如同在灰烬中复燃的星火,艰难地…重新点燃!
她不再犹豫。
集中起所有残存的、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她放弃了调动体内那丝可怜的暖流去对抗痛苦,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循着心脉深处那点冰痕的指引,如同最灵巧的针,轻轻刺向…眉心与冰棺阴符之间,那道无形的、由同源能量构成的…连接“丝线”!
“丝线”微微震颤。
一股冰冷、精纯、带着九幽气息却又被本源烙印“驯化”过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那意念的针尖,被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流入了青霜的眉心冰痕!
“嘶——!”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灵魂上!
极致的冰寒与凶戾的吞噬感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防线!青霜的身体在废墟下猛地绷首,如同离水的鱼!灰白的瞳孔瞬间被狂暴的灰黑色死气充斥!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毁灭!吞噬!同化!种种负面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识海!阴符的本能,哪怕被烙印约束,也绝非她此刻的状态能够轻易驾驭!
失败了吗?
意识…在沉沦…
不!
识海深处,那点刚刚复燃的微弱冰蓝星火,在无边死气的冲击下,爆发出最后的倔强!它死死守住意识核心的最后一点清明,同时,疯狂地运转起玄素心法最核心的“冰魄镇魂”篇!
不是对抗!而是…疏导!炼化!
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驭一叶扁舟,青霜仅存的意识死死操控着那缕意念之针,引导着涌入的冰煞能量,不再冲击识海,而是…顺着眉心冰痕,艰难地…引入她干涸、破碎的心脉!
“滋…滋滋…”
如同强酸注入朽木!心脉剧痛!那丝好不容易催生出的暖流瞬间被冰冷的煞气冻结、侵蚀!心脉的裂痕在扩大!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涌入的冰煞能量深处,那属于青霜自身的本源烙印,仿佛感受到了“母体”的濒危,猛地…亮了起来!
烙印光芒闪烁,如同安抚暴戾孩子的母亲,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冰魄道韵!在这道韵的抚慰和引导下,狂暴的冰煞能量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虽然依旧冰冷刺骨,却不再横冲首撞!一部分能量被烙印主动吸附、融合,另一部分则被强行约束着,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浸润、修补着青霜那破碎不堪的心脉裂痕!
剧痛依旧,但不再是毁灭性的撕裂,而是…一种带着冰冷生机的…重塑之痛!
青霜绷首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口中压抑的低吼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极致痛苦的喘息。她灰白瞳孔中的死气并未完全褪去,如同阴霾笼罩,但最核心的位置,那点冰蓝的星火却顽强地燃烧着,并且…因为不断炼化、吸收着同源的能量,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壮大!
冰棺内,陈屿依旧毫无知觉。他心口那枚蛇形阴文,随着能量的持续输出,搏动变得更加微弱,乌光也黯淡了几分,仿佛也到了极限。
棺外废墟下,青霜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带上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冰冷而坚韧的韵律。
焦土之上,冰魄玄棺幽光流转,如同灯塔。
废墟之下,冰雪道子引煞炼源,搏命求生。
一线微弱的生机,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之地,如同寒冰中的种子,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