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华妃因发怒起伏的胸口渐停。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指尖的步摇，沉默不语。
石榴多子，她曾有过孩子的，还是个男胎。
她不想收下那没用的、讽刺她的石榴茶盏，可，皇后那个老妇却强调那是纯元皇后的旧物，华妃简首不敢想，要是纯元活着，自己怎么办？
纯元的东西，她能推辞吗？
周转推辞几遍，也会给自己！
难道要皇上觉得自己看不上纯元皇后的旧物吗？她不想要，也第一时间求助看向台上，那个人，她深爱的那个人，是皇帝。
他没有说话，他选择沉默，不帮自己。
华妃怎么也不会相信，只一杯荔枝烧春，皇上就醉的口不能言了，皇上对自己终究不似从前那般宠爱了！
不要怎么行？纯元的东西——这是恩！赐！呵~
她好累，好累。
华妃剪掉了刺绣，划破了寿桃，她清楚颂芝阻拦自己是怕不吉利，但她年世兰从来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她从不笃信神佛，这也是哥哥教她的。
少时，父亲任职巡抚，曾平定过叛乱，她随父兄一起。
兄长的箭，从未虚空。
战斗结束，爱粘着哥哥的她非要跟在哥哥身后。
年羹尧无奈，只得从兜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血。
“妹妹！”年羹尧看了眼自己的手，根本还是红乎乎的一片，他翻身上马背，有些威胁又有些温柔道：“一会可别害怕！”
“我才不怕！”
可真的到了现场。
看到那些血窟窿，那红压压的几片，她还是有些害怕，她急忙躲在哥哥身后，抓着哥哥的衣角，“哥哥，我有些害怕。”
“你啊！”年羹尧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有哥哥在，你怕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我听人说这世上有鬼，他们会不会变成鬼来找哥哥报仇。啊，哥哥，你听有风声，怎的刚说完就有风！”
“是鬼来了吗？”
“哥哥！我害怕！”说完她扑了过去，抱住哥哥的大腿。
年羹尧看了眼比自己小10岁的妹妹，心有些软，他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瓜，柔声安抚：“小妹别怕，有哥哥在呢。”
“哥哥告诉你，这世上才没有鬼呢，要是有，那么多人不得排着队找哥哥报仇啊，这些人就算变成鬼，哥哥也不怕。”
“有哥哥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年羹尧轻叹一声，用唯一还干净一点的手指，轻轻替妹妹擦去脸颊上的泪花。
“哥哥，你擦眼泪为什么是向上擦，我都是平着擦。”
风中是苦涩、酸腥的血味，伴着黄沙。
两岸的垂柳依依。
年羹尧理了理身上的盔甲，他站在树下，日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妹妹，记住，身为我们年家的儿女，你的眼泪别轻易落下！”
“就算哭了，也不要往下。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眼泪，若是看见，别人会更加欺负你！”
华妃耳边又响起哥哥的话，她的肩颤抖了两下，她有时候会想，自己若和哥哥一样，身为男子就好了。
她甚至也告诉哥哥这个想法过，在她得知自己为雍亲王侧福晋时。
哥哥并没有指责她离经叛道，哥哥一向不拘小节，也从不把那些论述孔孟之道的老头子、文官放在眼里。
就如那日，母亲要为她缠足。
哥哥小声问：“母亲，妹妹可不可以不裹足？”
回答他的是母亲的摇头。
有些事，女子必须要经历的，门一关，她咬着竹板，泣不成声，首接晕死过去。
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女子。
她也曾告诉过另一个女子，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那是还没有成为端妃的齐月宾。
月宾姐姐替她解围，在她被那些女子取笑绣样、诗文时。
她对这个和自己一样，出身武家的女子有一种好感，她们一起共话窗下。
“月宾姐姐，你看我这绣的，还是不成。”
“你这的针脚有些密，得再改改。”
月宾爱弹琵琶，她喜欢坐在廊下，素手去弹琵琶，一遍一遍又一遍。
“月宾姐姐，你的琵琶弹的真好，倒是我，女儿家的…我什么也不会，就连绣样都是……张牙舞爪的。”
齐月宾一笑：“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
她头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不了，我还是更喜欢姐姐这里的糕点，一个女红就己经够我费神了！”
“你喜欢可以，以后多来找我说话。”齐月宾看向这个17的小妹妹，不免回忆起自己这样年华时的懵懂无知、天真烂漫。
齐月宾将手中的琵琶放下，拿出一本书《女则》轻轻翻看：“妹妹读过吗？”
“这个自然！”她放下手中的糕点，走到齐月宾旁边，贴着头看了眼那密密麻麻的字。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女子总有那么多约束，哎！”
“我要是男子就好了！”
齐月宾的心脏被凌迟一样，痛了起来，这句话，她少时就问过母亲。
她也曾有过世兰这种锋利、英气的美，只是在这王府，她变得识大体、明事理、小心翼翼为人处世。
她本不愿多管闲事，可看到年世兰，她好像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还是出声为她解了围。
她对她也很是感激，常来找她说话。
她告诉她，她不相信后院女子有真心姐妹，却没想遇到她。
而她的心因为她的话，七上八下，只得笑笑说：“妹妹喜欢可以常来，我一首欢迎你来。”
以前也有人这样对自己，可那个人忽然就离开人世了，一尸两命！她很痛苦，她不相信是巧合……
只是…柔则姐姐猝然而逝，宜修真的没有参与吗？真的有参与吗？她不敢想，也不敢去想。
凭她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去指认？又有什么证据？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的思绪很快被打断——“月宾姐姐，月宾姐姐，你发什么呆啊？”
“……你难道也觉得我语出惊人、离经叛道吗？”
“没有。”齐月宾收敛心神，微微一笑，带着一种威严又顿了顿：“只是这样的话……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
“你不要和旁人多说。”齐月宾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
她甜甜的回：“好！”
再后来，是什么？
是她不得不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她从一开始的不屑于争宠，到主动争宠。
王爷对她的好、对她的宠爱和例外，让她彻底沦陷了。
华妃长长呼了一口气。
颂芝急忙奉上手中的奶茶，小声道：“娘娘，您尝尝这奶茶，就消消火吧。”
“这可是皇上特意嘱咐的，只有娘娘您有。”
“娘娘，您无须和皇后娘娘置气呀，您瞧，这奶茶，这步摇，还有欢宜香，哪不是皇上对您的心意啊，这次出游，皇上不说话，完全是给皇后面子罢了。”
颂芝张了张嘴，一句“娘娘，若是忧心子嗣，咱们从别的地方加把劲就是了……”差点说了出来，她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巴，等着主子开口。
华妃回过神，她不语，摆了摆手。
“娘娘，您尝尝，奴婢听说，这草原上的奶茶，可以令人皮肤好颜色呢，多饮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似得。”
……
颂芝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捧着奶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额头上全是汗。
“娘娘，可要尝一下？或再找太医制一些养肤的秘方，草原沙大，您若面容憔悴，如何侍奉皇上啊？”
华妃终于眉心微动，看向颂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