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总统府的水晶吊灯在彻夜通明中蒙着一层灰翳，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冷汗的混合气味。大总统瘫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份来自神都的加急密报——上面罗列着中央军镇压造成的死伤数字，以及各国公使联名发出的最后通牒。
“不能再拖了！”苍老却锐利的声音打破死寂，明弈拄着龙头拐杖走到地图前，雪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总统，神都的百姓在用血敲您的门！中央军开枪的那一刻，民心就己散了！”
这位被称为“文胆”的老者，曾是大总统最信任的幕僚，此刻却因连日奔波而眼眶通红。他指着地图上被血色标注的区域：“洋人逼您通缉龙天策，是想除掉最后能镇住神都的人！一旦天策军垮了，‘影子’那群豺狼就会拖着洋人把刀插进您的心脏！”
“够了！”大总统猛地拍案而起，翡翠扳指在桌面上砸出脆响，“明老，你以为我不想硬气？可列国舰队停在大沽口，江宁的税银还攥在洋行手里！”他抓起桌上的电报，“乔治说，再不镇压，就扶持南方军阀另立政府！”
“扶持？”明弈冷笑一声，拐杖重重顿地，“当年郭德隆想当皇帝，是谁在背后递的鸦片烟枪？现在他们想换个傀儡，就撺掇您杀了龙天策！总统啊，您看看这密报——”他展开另一卷羊皮纸，上面是夜盟暗中截获的“影子”与洋人往来密电，“‘引洪计划’的目标是神都地底的‘龙脊’，一旦被毁，半个城塌陷，到时候洋人会管您是死是活？”
大总统看着密电上“龙脊”二字，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年轻时听过的秘闻——神都地基之下镇压着 something，是前朝龙脉所在。若真被洋人毁了……他不敢再想。
“可……放了那些学生工人，天策军掌权……”大总统的声音带着迟疑，这意味着将神都的兵权彻底交给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帅。
“兵权在您手里，也没挡住中央军被洋人当枪使！”明弈上前一步，目光如炬，“龙天策是块铁，能砸开洋人布的局，也能镇住‘影子’的鬼。您现在放了游行的人，让天策军接管神都军政，至少能向百姓证明——”他顿了顿，字字千钧，“您还没把龙国的脊梁骨全卖给洋人！”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晨曦刺破乌云。大总统盯着明弈斑白的鬓角，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两人在日本留学时，也曾一起痛骂过洋人的跋扈。他猛地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就按明老说的办！”
三日后，神都城门张贴出总统令：
“查中央军镇暴失当，误伤良善，着即撤回原防地。赦免所有参与集会民众，既往不咎。特命天策军统领龙天策，全权负责神都军政事务，凡涉洋人案件，可先斩后奏。”
告示前挤满了仰头阅读的百姓，当看到“赦免”二字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而东交民巷内，乔治大使将总统令拍在桌上，水晶杯里的威士忌溅出杯口：“荒唐！大总统这是要背叛列强？”
“未必是背叛，”老参赞坐在阴影里，抚摸着指间的乌鸦戒指，“龙天策是把双刃剑，既能砍向我们，也能砍向夜盟和‘影子’。大总统这步棋，是想让他们内斗。”
“内斗？”乔治冷笑，“我现在就调舰队去大沽口，我倒要看看，他龙天策敢不敢……”
“大使先生，”老参赞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您最好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安全。昨夜，您派去暗杀明弈的杀手，己经喂了护城河的鱼。”
乔治脸色骤变，猛地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墙头站着个玄衣人，指间夹着燃烧的烟杆，正是夜凌。他朝使馆方向弹了弹烟灰，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晨雾中。
与此同时，龙天策在帅府接到总统令时，正在擦拭母亲留下的乌鸦铜印。玉倾城将刚油印好的《神都血鉴》放在桌上，上面详细记录了中央军镇压的真相与“影子”的阴谋。
“少帅，”风影走进来，语气激动，“中央军开始撤军了！百姓们正在拆路障，还说要给您送万民伞！”
“万民伞就不必了。”龙天策将铜印收入盒中，金眸看向窗外飘扬的天策军军旗，“告诉所有人，接管神都防务后，第一时间查封所有烟馆，不管背后是谁。第二，加强对城隍庙周边的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可是少帅，”玉倾城皱眉，“总统令里说‘全权负责’，但大总统恐怕……”
“我知道他想借我的手。”龙天策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那就让他看看，我这把刀，到底要砍向谁。”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城隍庙标记上：“‘影子’想炸‘龙脊’，乔治想保鸦片生意，大总统想保权……但他们都忘了，神都的主人，从来不是坐在总统府里的人，也不是东交民巷的洋人。”
话音未落，卫兵送来一份急件——是明弈从江宁发来的密信，信中只有八个字：“龙脊之下，另有乾坤。防内鬼。”
龙天策看着“内鬼”二字，眸光骤然一沉。他想起大总统任命时那闪烁的眼神，想起老参赞阴鸷的脸，更想起母亲档案里被刻意涂黑的名字。神都的棋局，早己不是西方博弈，而是五鬼夜行。
“风影，”他头也不回地吩咐，“去把爱丽丝找来，就说我要和她做笔新交易。玉小姐，你继续查二十年前的地下勘探队，重点查是谁封存了所有资料。”
“是！”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帅府的雕花窗棂，龙天策握紧了腰间的枪。他知道，大总统的妥协只是暂时的，洋人不会善罢甘休，“影子”的阴谋仍在继续。而他现在手握神都军政大权，既是机遇，也是深渊。
此刻，废弃城隍庙的地下密室里，乌鸦面具人正将一枚定时炸弹嵌入石壁。石壁上的古老刻痕在灯光下显现出狰狞的面目，那是一条被锁链捆绑的巨龙。他抬头看向密室深处，水流声越来越急，仿佛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龙天策，明弈……”他低声轻笑，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大总统把权给了你，可他没告诉你，当年炸掉‘龙脊’的计划，第一个签字的……就是他。”
阴影中，一枚刻着总统府徽记的袖扣静静躺在炸弹旁，与乌鸦袖扣并列，如同两具微笑的骷髅。神都的危局并未解除，反而因权力的短暂洗牌，走向了更不可预测的黑暗。龙天策站在权力的顶峰，却发现自己脚下的，是早己被蛀空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