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的调侃还在客厅里回荡，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各自荡向不同的方向。
云泽雅羞恼地追着王凯用抱枕“泄愤”：“凯哥！你再胡说八道，下次你值夜班回来冰箱里啥吃的都没有了！”
王凯灵活地躲闪，哈哈大笑：“哎哟喂，恼羞成怒了！行行行，我闭嘴！不过老滕啊，”他转向己经重新拿起期刊、仿佛刚才的“亲密接触”只是微不足道的数据异常的滕宇飞，“你这‘非理性行为’的容忍度，可有点超出你的行为准则阈值了啊？”
滕宇飞头也不抬，微微一笑，翻过一页，镜片反射着冷光：“样本单一，不具备统计学意义。干扰源（指王凯）移除后，系统己恢复稳态运行。”
“得，又开始了。”王凯举手投降，但脸上的促狭笑容丝毫未减，目光在故作镇定的滕宇飞和脸颊红晕未消的云泽雅之间打了个转，心照不宣。
云泽雅气鼓鼓地坐回沙发，离滕宇飞刻意远了一点，但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他。刚才扑上去时那瞬间的触感——他颈间微凉的皮肤，衬衫领口下隐约透出的干净气息，还有那被她抱住时全身瞬间石化的僵硬——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子里回放。心跳又快了起来，这次不是因为游戏胜利，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和……窃喜？她赶紧甩甩头，把这种“非理性”念头甩出去，抓起手机假装看战绩，屏幕的光映着她依旧发烫的脸颊。
滕宇飞看似专注在期刊上，但那一页停留的时间明显过长。少女扑上来时的冲击力，带着水果洗发水甜香和体温的柔软触感，以及王凯那句“铁树开花”……这些“异常数据”强行挤入了他高度秩序化的思维空间，引发了一阵微妙的“系统紊乱”。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指尖在书页上无意识地了一下。需要更多的观察和分析……他给自己下达了指令，试图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复杂的医学图表上。
***
天台的夜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微尘气息，吹拂着安然散落的发丝，也试图吹散空气中弥漫的苦涩。顾晏初背靠着冰冷的栏杆，仰头灌下一大口琥珀色的烈酒，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却没能压下心口那股尖锐的酸胀。楼下隐约传来的、属于云泽雅和王凯的打闹声，此刻听来分外刺耳。
安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也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远处璀璨却疏离的城市灯火上。她看着顾晏初紧锁的眉头和眼中化不开的阴郁，心中了然。
“看到了？”她轻声问，不是试探，而是陈述。
顾晏初又灌了一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瞎子才看不到。抱得……可真够紧的。”声音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来。
“王凯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雅雅那性子你也知道，一高兴就容易忘形。”安然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过……”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顾晏初，“宇飞的反应，倒确实有点耐人寻味。”
顾晏初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这正是最刺痛他的地方。滕宇飞那家伙，平时连别人靠近他半米内都要皱眉，洁癖得像台精密仪器，刚才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那句冷冰冰的“非理性行为”辩解，在顾晏初听来，更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
“呵……”顾晏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浓浓的挫败和无力，“所以呢？…”他没能说下去，只觉得胸口堵得更厉害。
夜风沉默地吹着，两人之间的空气有些凝滞。安然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侧过身，正对着顾晏初，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和坦然。
“晏初，”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喜欢你。”
顾晏初身体猛地一僵，愕然地转头看向她。他脸上还残留着为别人而生的痛苦和阴郁，此刻又叠加了一层难以置信的震惊。
安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惯有的、看透世事的浅淡笑意：“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装着谁。雅雅很好，像个小太阳，照亮别人是她的本能。你喜欢她，很正常。”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桃花眼，语气依旧平稳：“你不用急着回应我，或者感到负担。我告诉你，不是要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更不是想趁虚而入。”她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感情这东西，藏着掖着，或者假装不存在，挺没意思的。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
顾晏初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安然的首白和清醒，像一盆冰水，浇在他被嫉妒和失落灼烧的心上，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和……无所适从。
“安然，我之前不是……”
“嘘，”安然轻轻打断他，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下，“听我说完。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乱，放不下。没关系。”她举起酒杯，对着他示意了一下，眼神温柔却异常坚定，“我可以等。等你整理好，等你……或许能看见身边的人。或者，等你彻底放下。无论哪种结果，我都接受。”
她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种决然的洒脱。酒液的辛辣让她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脸上恢复了那种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了然于胸的神情。
“这世界上的路很多，有些人注定要追逐太阳，而有些人，”她看向顾晏初，眼神深邃，“愿意做一盏安静的灯，在某个路口，或者……在某个需要停歇的夜晚，亮着。你不用觉得亏欠，喜欢和等待，都是我的选择。”她晃了晃空酒杯，“怎么样，顾大少爷，这‘中和酸度’的酒，还够劲吗？不够的话，我再去拿。”
顾晏初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翻江倒海。安然的表白如此首接，又如此……不给他压力。她洞悉一切，包括他对云泽雅的心意，却依然选择站在这里，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告诉他：她愿意等。这份沉甸甸的情意和近乎残忍的坦率，让他胸口那股郁结的酸涩似乎被冲淡了些，却又被另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绪取代。他沉默地举起自己的酒杯，与她的空杯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谢了，安然。”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与此同时，赵鑫鹏穿着一身崭新的、不太合身的运动服，头发难得地梳理得还算整齐，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大门，手里还拎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袋。
“小的们！老子回来了！还带了个好消息！”他嗓门洪亮，瞬间吸引了客厅里正在看剧的云泽雅和看书的滕宇飞。
“哟，鹏哥！这身行头……改走阳光运动路线了？”云泽雅好奇地打量着他。
赵鑫鹏得意地一甩头，拍了拍胸脯：“从今天起，请叫我——赵老师！赵体育老师！”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想象中的威严，“立正！稍息！跑步——走！”
“噗！”云泽雅笑喷了，“真的假的？哪所学校这么有眼光（或者说勇气）啊？”
“就隔壁街区的向阳小学！”赵鑫鹏把帆布袋往桌上一放，里面露出几个崭新的哨子和几卷运动胶带，“教三年级！嘿嘿，那群小萝卜头，看我怎么把他们练得嗷嗷叫……哦不，是生龙活虎！”他显然还在努力适应“为人师表”的角色。
滕宇飞推了推眼镜，笑着评价：“可以啊，你小子，不错！该恭喜你啦！可算有个正经工作啦。”
赵鑫鹏大手一挥：“滕哥，我以前不正经嘛！！”他兴致勃勃地开始畅想如何“驯服”那群小猴子。
就在这时，别墅门再次被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脸上带着长途旅行后的疲惫，但眼睛在看到客厅里的众人时亮了起来。
“我回来了！”木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乡音和回家的喜悦。她摘掉遮阳帽，露出一张晒得微黑却精神奕奕的脸，“给你们带了老家的腊肉和酱菜！重死我了！”
“木子！”云泽雅惊喜地跳起来，冲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你了！老家好玩吗？”
“好玩！就是太热了！”木子笑着回抱她，目光扫过客厅，“咦，鹏哥这身……新造型？挺别致啊！安然姐和大少爷嘞”
“安然姐在楼上加班吧。顾少……”云泽雅顿了顿，声音小了点，“可能在房间作曲？”
赵鑫鹏大大咧咧地接口：“管他呢！回来就好！木子，快来尝尝我的……哦不，听听我的新工作！赵老师！厉害吧！”他又忍不住炫耀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