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安逢君
檐角残雪簌簌跌落，碎成细珠落进廊下铜盆。池黛琪倚在雕窗前，指尖无意识地着膝上玄狐大氅的绒毛，那绒毛软得像团云，混着萧御煊身上特有的、阳光晒透檀木般的气息，幽幽钻入鼻尖。她望着窗棂上未融的冰棱，恍惚又看见圣元寺那幕——他月白锦袍拂过香灰的从容身影，虎口薄茧擦过她手背时的粗粝触感，连带着那句“姑娘当心阶滑”的清润嗓音，都像被春水煮开的茶，在记忆里浮浮沉沉。
“姑娘若想寻萧公子，何不递帖探探？”巧栀端着茶盏凑近，青瓷盏里的茉莉香片腾起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的欲言又止，“前日御花园里，玉珠公主还说您最近总盯着院外的雪发呆呢。”
池黛琪攥紧冰凉的丝绦系带，指节泛白。那日圣元寺一别，她只知萧御煊出身七品小吏之家——这样的门第，若她以荷瑶公主的身份递帖，难免落人口舌；可若以“杨月菡”的名义……她垂眸望着案头那方洒金笺，墨迹未干的诗行里，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心思。“帖子？”她轻叹一声，“贸然相邀，倒显得我……”
“显得您在意？”巧栀突然插话，茶盏搁在案上发出轻响，“可姑娘这些日子，茶饭不思，连宣妃娘娘赏的蜜饯都吃不出甜来——若再不说破，怕是要把这颗心熬出窟窿了。”
池黛琪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诗笺边缘。那是萧御煊托书童送来的诗，字迹清俊如竹：“三春盛景映眸前，日暖风和意万千。后会有期同赴约……”她逐字读着，忽然顿住——第一句首字“三”，第二句首字“日”，第三句“后”……她猛地首起身子，指尖发颤地划过每一行的首字：“三、日、后、未、时、长、街、聚！”
“今日！”她声音发紧，“今日正是第三日！”
巧栀凑过来看，也惊得茶盏差点落地：“这、这是藏头诗？萧公子好心思！”
池黛琪的心跳骤然失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她抓起案上的鎏金漏刻，铜壶里的水位线冰冷地显示着——未时二刻！
“巧栀！快拿我的茜色斗篷！”她扯下腕间的翡翠镯子塞进妆匣，“发簪随便绾个髻就行，来不及了！”
“姑娘慢些！”巧栀追着她跑，手里攥着珊瑚步摇，“您这头发散着像团云，让奴婢给您别支步摇——”
“不用！”池黛琪急得眼眶泛红，“再耽搁片刻，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朱红宫墙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池黛琪提着裙裾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宫道。绣鞋碾过青砖缝隙里的残冰，几次踉跄都被巧栀扶住。寒风刮得她眼眶发酸，可她顾不上，只盯着宫门外那方天空——若赶不上未时三刻的约定，萧御煊怕是要当她爽约了。
“姑娘看！”巧栀指着前方，“宫门口的守卫还没换班，咱们来得及！”
池黛琪的呼吸愈发急促，宫门外的喧嚣己隐约可闻。她几乎是撞着门官的铜戟冲出去的，长安街的人声鼎沸扑面而来：胡商的驼铃叮当，茶肆的棋枰落子，糖画摊前孩童的笑闹，混着烤羊肉的膻香和糖炒栗子的甜香，熏得她鼻尖发酸。
她逆着人流往前挤，锦缎裙角被粗布衣裳勾住，腕间的银镯撞在路边酒旗的竹竿上，生疼。可她顾不上，只踮着脚往石桥方向望——那里是长安街最开阔的地方，人少些，萧御煊或许会在桥边等。
暮色渐深时，她终于挤到桥头。最后一抹夕阳湮没在云层后，冰封的河面倒映着两岸灯火，碎金般的光晃得她眼花。她扶着桥栏，喉间发紧——桥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收摊。
“算了，可能这就是有缘无份吧……”池黛琪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那点星芒彻底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透着一股浓浓的沮丧与无力感。刚才一路疾奔，心急如焚，虽然衣衫单薄，却出了一身薄汗。此刻骤然停下，冷风一激，刺骨的寒意便如潮水般涌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拢紧身上单薄的披风，正欲转身打道回府。忽然，“喵呜——”一声尖锐的猫叫！一只不知从何处窜出的狸花猫，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她脚边疾驰而过，惊惶地撞在她小腿上！
“啊呀！”池黛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和惊吓弄得魂飞魄散，娇躯猛地一个趔趄，慌乱之中，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撞上坚硬的桥栏，甚至可能翻落桥下！
“姑娘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