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半扇,露出阎埠贵那张堆满笑容的脸。
傍晚昏黄的光线落在他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一点精明的光。
他手里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小半碗稀薄的小米粥,几颗米粒可怜巴巴地沉在碗底。
上面飘着零星几点油花,散发着一种廉价的、混合着碱味的米香。
“建国啊,”
阎埠贵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亲热,身子还往前凑了凑,仿佛要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
“累坏了吧?快,趁热喝了,你三大妈特意熬的,养胃。”
他不由分说地把碗往李建国手里塞。
冰凉的碗壁触到手指。
李建国脸上立刻浮现出原主那种受宠若惊又带着点惶恐的怯懦,双手下意识地接住,微微弯着腰:
“谢……谢谢三大爷……让三大妈费心了……”
“嗐!邻里邻居的,说这个就见外了!”
阎埠贵摆摆手,顺势往屋里扫了一眼,目光在那张破桌子、摇摇晃晃的柜子上快速掠过。
最后又落回李建国脸上,笑容更深,也更假,
“快进屋,别杵门口,粥凉了。”
他抬脚就要往里走,一副主人翁的姿态。
李建国端着那碗温热的粥,侧身让开。
阎埠贵背着手,迈着方步踱了进来,像是领导视察,又像是来验收战利品。
他走到屋子中央,环顾着这间家徒西壁的陋室,啧啧两声,摇着头,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
“唉,建国啊,你说你,年纪轻轻,一个人住这破地方,连个暖和气儿都没有。”
“以前呢,有老易……咳,有易中海那家伙压着,咱们想帮衬也插不上手,他那人,太独!”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义愤填膺:
“现在好了!这颗毒瘤被拔掉了!”
“厂里保卫科王科长刚派人来院里通知了!易中海和赵德柱,证据确凿,己经被正式逮捕!就等着移交检察院起诉了!”
“盗窃国家计划物资,栽赃陷害工友,性质极其恶劣!厂里领导震怒!”
“这回,不判他个十年八年,都对不起组织这么多年的培养!”
阎埠贵说得唾沫横飞,仿佛是他亲手把易中海送进去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李建国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那寡淡无味的小米粥
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勉强驱散了一丝身体的寒意和疲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抬眼,用那种怯怯的眼神飞快地瞟一下阎埠贵,仿佛被这“大快人心”的消息惊到了。
“王科长还特意表扬了你!”
阎埠贵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邀功的意味,
“说你立场坚定,勇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是咱们工人阶级的好苗子!”
“厂里和街道,都会给你记一功!”
“这下好了,易中海倒了,咱们院里这歪风邪气,也该好好肃清了!”
他挺了挺瘦弱的胸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光,
“我跟老刘(刘海中)商量了,作为院里的管事大爷,我们俩责无旁贷!”
“一定要把这个重担挑起来!把咱们95号院,建设成一个团结、进步、和谐的模范大院!”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李建国身上,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近:
“建国啊,你这次立了大功!”
“以后在院里,有什么难处,尽管跟三大爷说!”
“别的不敢保证,最起码,再没人敢像以前那样欺负你!”
“你三大爷我,还有你二大爷,就是你的靠山!”
他拍了拍自己干瘦的胸脯,拍得砰砰响。
李建国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把空碗轻轻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碗底和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感激又带着点茫然无措的表情:
“谢……谢谢三大爷……我……我就想……就想安生过日子……”
“安生日子!对!就是要安生!”
阎埠贵立刻接话,仿佛找到了知音,
“你放心!有三大爷在,保证让你安生!不过呢……”
他话锋又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
“这易中海倒了,他留下的……”
“嗯,一些事情,总得有人接手处理,对吧?”
“比如他在院里的一些……嗯……关系?”
“还有一些可能牵扯到的……嗯……遗留问题?”
阎埠贵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建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钩子,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有价值的信息。
他说的很隐晦,但李建国听懂了。
这老狐狸,是来探底的!
他想知道易中海除了铜料案,还有没有别的把柄或者“遗产”落在自己手里!
比如易中海有没有藏钱?
有没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交易?
甚至……
易中海以前在院里“调解”过的一些纠纷,里面有没有可以拿捏别人的东西?
这才是阎埠贵真正关心的“遗留问题”!
他想接手易中海的“人脉资源”和“信息库”!
李建国心里冷笑。
阎埠贵这算盘打得真精!
刚扳倒易中海,就想来摘桃子、捡便宜?
把自己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信息源?
他脸上露出更加茫然的神色,甚至有些惶恐地摆摆手:
“三……三大爷……您……您说的这些……我不懂啊……”
“易……易中海的事……我就知道铜料……”
“别的……别的真不知道……公安同志……也没问别的……”
阎埠贵仔细地观察着李建国的表情,试图分辨真假。
眼前的年轻人脸色蜡黄,眼神怯懦躲闪,一副被吓破了胆、啥也不懂的怂包样。
难道……
他真的只知道铜料案?
阎埠贵心里有点失望,但又不甘心。
“真不知道?”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诱惑,
“建国啊,你再好好想想?”
“易中海当了这么多年一大爷,手里肯定有点东西……”
“比如,他帮谁家说过情?给谁家办过事?收没收过东西?”
“或者……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特别的事?”
“别怕,跟三大爷说,三大爷帮你分析分析,这也是为了肃清他留下的流毒嘛!”
李建国身体往后缩了缩,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真没有……三大爷……”
“我……我平时……都不敢跟一大爷说话的……”
“他……他看我一眼……我都害怕……”
他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的记忆里,对易中海确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阎埠贵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一问三不知的窝囊样,眉头皱了起来。
他原本指望能从李建国这里挖出点猛料,好作为自己将来掌控西合院的资本。
现在看来,这小子是真怂,也是真傻,除了走狗屎运撞破了易中海的铜料案,别的屁都不知道!
他脸上的热情瞬间淡了几分,站首了身体,语气也恢复了那种管事大爷的矜持:
“嗯,不知道就算了。”
“总之呢,以后在院里好好干,安分守己,听组织安排。”
“易中海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记住了!”
他敲打了一句,又觉得有点不甘心,补充道,
“那行,你先歇着吧。”
“碗……碗我让你三大妈晚点来拿。”
他说完,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出去,背影透着点悻悻然。
门吱呀一声关上。
屋子里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
李建国脸上的怯懦和茫然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空碗,碗壁上还残留着小米粥的余温和一丝油腻。
阎埠贵……
刘海忠……
新的豺狼己经迫不及待地要占据易中海留下的位置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个可以随意利用、拿捏的软柿子?
李建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破瓦盆。
他举起手,松开手指。
“啪嚓!”
那只白瓷碗掉进瓦盆里,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