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建国背着一小捆不算多的枯树枝,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西合院。
刚进前院,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腥的肉香味儿。
这香味儿霸道地钻进鼻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首叫唤,与院里清汤寡水的寡淡气息格格不入。
味道是从中院飘来的。
李建国不用看也知道,是傻柱回来了。
这香味儿,是厂里小灶的味道,是傻柱这个食堂大厨的“福利”——饭盒。
果然,刚走过月亮门,就看到傻柱那屋门开着。
傻柱本人正大喇喇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端着一个沉甸甸的铝饭盒。
里面堆满了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块,肥瘦相间,酱汁浓郁。
他另一只手拿着个大白面馒头,正一口肉一口馒头,吃得满嘴流油,发出满足的吧唧声。
饭盒旁边还放着一个空饭盒,盖子开着,里面残留着一点油汤和几片菜叶子。
这景象,在物资匮乏的西合院里,简首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拉仇恨。
尤其对饿着肚子的人来说。
李建国脚步没停,低着头,抱着那捆柴禾,想快步溜回自己前院的小屋。
“哟!这不是咱们院的‘大功臣’回来了吗?”
傻柱那带着明显嘲讽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他故意把“大功臣”三个字咬得很重,嘴里还嚼着肉,含糊不清,
“怎么着?‘一大爷’不是给你特殊照顾了吗?”
“就让你吃这个?啃窝头?捡柴火?”
“啧啧啧,看来这新大爷的照顾,也不咋地嘛!”
李建国身体僵了一下,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
脸上是原主那种怯懦和窘迫,声音低低的:
“柱……柱哥……我……我……”
“你什么你?”
傻柱咽下嘴里的肉,嗤笑一声,用筷子敲了敲自己那油汪汪的饭盒,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见没?这才叫日子!”
“跟着易大爷的时候,咱哥们儿什么时候亏过嘴?”
“现在倒好,某些人把靠山弄倒了,自己倒落得啃窝头捡柴火的份儿!活该!”
他越说越来劲,声音也拔高了,仿佛要让全院都听见,
“还他妈‘功臣’?我呸!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中院和前院几家开着门的邻居都探出头来,看着这一幕。
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也有像贾张氏那样,三角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
“就是!活该!吃独食的报应!”
李建国抱着柴禾,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耸动,像是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他这副窝囊样,显然让傻柱更加得意。
傻柱又夹起一大块肥肉塞进嘴里,故意嚼得很大声,含糊道:
“怎么?馋了?想吃啊?叫声爷爷!”
“叫声爷爷,柱哥我心情好,说不定赏你块肉皮尝尝!”
侮辱!
赤裸裸的侮辱!
周围的邻居都安静下来,看着李建国。
有人觉得傻柱过分了,但没人敢出声。
傻柱的混不吝是出了名的,又刚被李建国间接“得罪”狠了。
李建国沉默着,抱着柴禾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忍气吞声、灰溜溜逃走时,他却猛地抬起了头!
灯光下,他的脸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死死地盯着傻柱饭盒里那块油汪汪的红烧肉,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肉……肉……”
那眼神,那声音,充满了对食物最原始的、不顾一切的渴望!
仿佛饿极了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粮食,带着一种不顾后果的疯狂劲儿!
傻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和低吼弄得一愣,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嘴里的肉都忘了嚼。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也被李建国这反常的、如同饿狼般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怂包李建国吗?
“肉……给我……”
李建国往前挪了一小步,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饭盒,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
“易中海……他欠我的……”
“他害我……他该赔我……肉……给我!”
他这话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却充满了强烈的情绪冲击!
把对易中海的恨、生活的窘迫、对食物的渴望,全都扭曲地发泄在了傻柱这盒肉上!
傻柱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
“放你娘的狗屁!”
他猛地站起身,饭盒里的汤汁都溅出来一些,
“易大爷欠你?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想吃肉?老子喂狗也不给你!”
他指着李建国的鼻子破口大骂。
“肉!”
李建国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辱骂,又往前逼近一步,眼神更加疯狂执拗,甚至带着一丝不顾死活的凶狠,
“给我肉!不然……不然我就去厂里闹!去保卫科闹!”
“说……说易中海的同伙……克扣我粮食!不让我活!”
他这话更是胡搅蛮缠,毫无道理,却透着一股子光脚不怕穿鞋的混不吝劲儿!
“你他妈敢!”
傻柱气得脸都红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李建国这疯子般的指控,虽然荒谬,但在这个敏感时期,真要被他胡搅蛮缠闹到厂里,也是个麻烦!
“吵什么吵!干什么呢!”
一声威严的厉喝响起。
二大爷刘海中挺着肚子,背着手,迈着方步从后院走了过来,阎埠贵推着眼镜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显然是被吵闹声引来的。刘海中脸色阴沉,他刚当上“一大爷”,正想树立威信,就有人敢在院里闹事?
还是他最想“关照”也最想“掌控”的李建国?
“二大爷!一大爷!”
傻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指着李建国告状,
“您来得正好!李建国这小子疯了!”
“想抢我的饭盒!还他妈污蔑我是易中海同伙!您可得给我做主!”
刘海中威严的目光扫向李建国。
只见李建国抱着柴禾,身体微微发抖,脸上是那种惊魂未定又带着巨大委屈的惨白 。
眼神躲闪,不敢看刘海中,嘴里却还在神经质地低声念叨:
“肉……他欠我的……肉……”
完全是一副被刺激过度、精神有些失常的样子。
刘海中眉头皱得更紧。
他想起保卫科王干事的叮嘱,又看到李建国这副“蔫蔫的”甚至有点“疯癫”的状态,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是真吓出毛病了,不足为虑。
但傻柱当众闹事,也必须敲打!
“傻柱!”
刘海中板着脸,官腔十足,
“注意你的态度!张口闭口骂人,像什么样子!还有你,李建国!”
他转向李建国,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关怀”的严厉,
“有话好好说!什么肉不肉的!”
“易中海是易中海,傻柱是傻柱!”
“组织上己经处理了易中海,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许胡闹!”
他顿了顿,为了显示自己“一大爷”的公正和权威,也为了安抚(或者说稳住)这个状态不稳定的“功臣”,他大手一挥,做出了“裁决”:
“好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傻柱,你以后说话注意点!”
“李建国,你也冷静冷静!赶紧回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阎埠贵在一旁推着眼镜,没说话。
眼神在傻柱的饭盒和李建国“疯癫”的脸上来回扫视,精光闪烁,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傻柱被刘海中训斥,心里憋着火。
但看着李建国那副“失心疯”的样子,又觉得晦气,狠狠地瞪了李建国一眼,骂了句“疯子!”。
端起饭盒,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李建国像是被刘海中的话“镇住”了,低着头,抱着柴禾,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嘴里也不再念叨了,只是默默地、脚步蹒跚地朝着前院自己小屋走去,背影充满了落魄和凄凉。
一场风波,看似被刘海中这个新“一大爷”平息了。
邻居们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缩回了头。
刘海中看着李建国消失在月亮门后的背影,又看看傻柱紧闭的房门,挺了挺肚子,对自己的“权威”感到满意。
阎埠贵则凑近他,低声说了句:
“老刘,李建国这状态……有点不对劲啊。”
“傻柱那饭盒……也是个惹事的根苗。咱们是不是得……多留意点?”
他意有所指。
刘海中哼了一声:
“一个吓破胆的怂包,一个混不吝的厨子,翻不起大浪!盯紧点就行!”
“走,回去吃饭!”
他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没再多说,跟了上去。
前院小屋,李建国关上门,放下那捆柴禾。
脸上那副惊惶疯癫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碗冷水,慢慢喝着。
傻柱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刘海中也成功地扮演了“裁决者”的角色,并认为掌控了一切。
而他李建国,则在他们眼中,彻底坐实了“被吓疯的怂包”形象。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该给傻柱和刘海中之间,添一把火了。
他需要一样东西,一样能放在傻柱饭盒里,又能让刘海中“人赃并获”的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墙角那个破瓦盆里。
那堆阎埠贵送粥的碎瓷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