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合院里的空气,因为傻柱的被抓和两位大爷之间无形的硝烟,而变得粘稠压抑。
但这种压抑之下,日常生活的齿轮依旧在艰难地转动。
各家烟囱到了饭点,还是会冒出稀薄的炊烟,只是那饭菜的香气,似乎也寡淡了许多。
傍晚时分,轧钢厂下班的铃声远远传来。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和工人们的说笑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西合院短暂的沉寂。
前院、中院、后院,各家各户的门陆续打开,迎接归家的人,也交换着厂里最新的消息。
食堂依旧停业整顿,中午工人们只能啃冷窝头就咸菜,怨声载道;
傻柱被关在保卫科的小黑屋里,听说厂里要严肃处理,可能工作都保不住;
至于新上任的两位大爷要写检查的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中院贾家那扇油漆剥落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淮茹端着个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盆走了出来,盆里是几件刚洗好的、打着补丁的工装。
她脸色有些憔悴,眼底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傻柱出事,对她家的影响不小。
少了傻柱时不时的“接济”,贾家的日子肉眼可见地紧巴起来。
她把湿衣服抖开,搭在院里晾衣服的铁丝上,动作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月亮门通往前院的方向。
就在她晾好最后一件衣服,准备转身回屋时,前院传来了脚步声。
是李建国。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怀里抱着几根刚从外面捡回来的枯树枝,慢慢地穿过月亮门,朝着自己小屋走去。
他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苍白,眼神空洞,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颓丧气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秦淮茹看着李建国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脚步顿住了。
她想起昨天傻柱被抓时李建国也在现场,想起院里传的他在保卫科“胡说八道”的疯话,又想起婆婆贾张氏在家咬牙切齿咒骂李建国是“扫把星”、“克完易中海又克傻柱”……
秦淮茹心里很乱。
傻柱倒了,家里的顶梁柱贾东旭又是个病秧子,以后的日子……
她看着李建国那瘦削的背影,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李建国快要走到自己小屋门口时,秦淮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快步走到自家窗台边,那里放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铝饭盒。
是以前傻柱带回来的,贾家一首留着用。
她迅速打开饭盒盖子,里面是她中午特意留出来的、小半盒没什么油水的炒白菜和两个小小的二合面馒头。
她盖好盖子,端着饭盒,小跑着追上了李建国。
“建国兄弟!”
秦淮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柔和,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建国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怀里抱着的枯树枝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秦淮茹,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戒备,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秦淮茹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尴尬,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把手里的饭盒往前递了递:
“建国兄弟,还没吃饭吧?给,拿着。”
李建国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饭盒,又抬头看看秦淮茹,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秦淮茹往前又凑近了一点,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劝慰:
“拿着吧,嫂子看你这两天……”
“唉,都不容易。人是铁饭是钢,总得吃点东西。”
她顿了顿,观察着李建国依旧麻木的表情,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说:
“柱…柱子的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他那人…是混了点,脾气臭,得罪人多。”
“这次…唉,也是他自己作的,跟你没关系。”
“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再把自己身子熬坏了。”
她这话,表面是安慰李建国别自责,深层的意思,却是急于撇清傻柱出事和李建国的关联。
生怕李建国这“疯子”再把什么“报复”的疯话引到贾家头上。
李建国依旧沉默着,目光从饭盒移到秦淮茹那张带着虚假关切的脸上,又缓缓移开,空洞地看向远处黑黢黢的墙角。
秦淮茹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急,也有点恼,但脸上还得维持着笑容。
她把饭盒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塞到李建国怀里:
“拿着呀!还热乎着呢!快回屋吃吧!”
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李建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他像是终于被这强塞的动作惊醒了,又像是被某种更深层的情绪刺激到。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一首空洞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被施舍的屈辱,有对眼前这女人虚伪的厌恶,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愤怒。
但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秦淮茹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呆滞的茫然。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温热的饭盒边缘。
他没有接,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神经质地碰了一下,仿佛那饭盒烫手。
然后,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抱着怀里的枯树枝。
低着头,绕过秦淮茹,脚步踉跄地快步走向自己的小屋门口,手忙脚乱地拉开门栓,“哐当”一声钻了进去,反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没再看秦淮茹一眼,也没碰那个饭盒。
秦淮茹端着饭盒,僵在原地。
饭盒的温热透过搪瓷传到手心,却让她感觉一阵发冷。
李建国最后那一眼虽然短暂,但那瞬间流露出的冰冷和排斥,像一根细针,扎得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着另一个世界的破木门,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被拒绝的尴尬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她讪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饭盒里那点寡淡的饭菜,又抬头看看李建国紧闭的房门,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端着饭盒,脚步沉重地回了自己家。
小屋里,李建国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外面秦淮茹离开的脚步声。
黑暗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死寂。
秦淮茹那点带着算计的“善意”,那急于撇清的姿态,像一块肮脏的抹布,让他感到恶心。
这个西合院里,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有赤裸裸的算计和自保。
他走到炕边坐下。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
但他毫无食欲。
秦淮茹的饭盒提醒了他一个更紧迫的问题。
食堂停业,傻柱倒了,他每天那点可怜的学徒工定量,根本填不饱肚子。
捡柴火能省点煤球钱,但粮食是硬通货。
他需要新的粮食来源。
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了。
西合院里各家昏黄的灯光次第亮起,又陆续熄灭。
后院刘海中家的灯光熄得最晚,隐约还能听到压抑的争吵声。
前院阎埠贵家的灯也亮着,窗户上映出他伏案疾书的剪影。
大概在精心炮制那份把自己摘干净、把刘海中钉死的“检查”。
李建国躺在冰冷的炕上,闭上眼睛。
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
秦淮茹的饭盒,刘海中的检查,阎埠贵的算计……
这些纷乱的线索在他冰冷的脑海中盘旋。
粮食…
突破口在哪里?
他需要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又能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黑暗中,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
后院的方向…
聋老太太?
那个院里辈分最高、深居简出、连易中海都忌惮几分的老祖宗?
听说街道办每个月会给她一些细粮补助…
而且,这位老太太,似乎对傻柱格外偏爱?
现在傻柱出事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缓缓缠绕上李建国的心头。
或许…
可以利用一下这位老太太对傻柱的关心?
既能解决粮食问题,又能…
给这把己经烧起来的火,再添一把新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