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钢笔尖在纸条上洇出一团墨渍,颤抖的手腕几乎握不住笔杆。窗外的雨点击打着玻璃,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水幕。台灯昏黄的光晕下,他盯着那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写着“明天放学后别走操场捷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风吹散的幽魂那般。林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句话。钢笔从他的指间陡然滑落,在木质桌面上砸出闷响,他却浑然不觉。他胸腔里仿佛有团火在烧,心脏跳动的节奏快得离谱,仿佛马上就要冲破胸腔。那个在晨光文具店惊鸿一瞥的身影,此刻正在他的记忆里疯狂生长,苏棠踮脚取笔记本时马尾晃动的弧度、校服下摆沾着的泥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三天后的深夜,社区图书馆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林深蜷缩在角落的电脑前,老旧的主机落满了灰,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机箱表面的散热孔不断排出带着焦糊味的热气。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那天在文具店沾上的铅笔灰。搜索框里,“2013年6月19日,第三中学,校车事故”的字样在屏幕上闪烁,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回车键。
等待页面加载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进度条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着,缓慢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当搜索结果页面终于跳转的瞬间,林深感觉心脏骤停。原本应该铺满整个新闻板块、配以触目惊心现场照片的校车坠桥惨剧,此刻竟如从未发生过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不起眼的简讯:“因连日暴雨,第三中学临时取消校车服务。”短短一行字,黑色宋体,安静地躺在屏幕上,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林深的心上。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滑落,浸透了衬衫,在木椅的靠背上晕开了深色的水痕。他疯狂地点击各个新闻网站,不断的刷新着各个页面,浏览器的标签页开了一个又一个,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窗口。他甚至凭借曾经自学的黑客技术,侵入了市政交通数据库。鼠标滚轮不停地翻动,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所有关于那场事故的记录,全部消失不见,都被替换成了无关紧要的官方通告,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是他错乱了的记忆。
首到凌晨三点,在某个论坛布满广告弹窗的怀旧板块里,林深终于找到一位匿名用户在2013年发布的帖子:“今天校车居然没开!听说是因为司机大叔做了个奇怪的梦...”帖子下面只有寥寥几条回复,大多是无关紧要的调侃,但这样简短的文字,却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证明他记忆中的那场灾难真实存在过。他颤抖着截图保存,手指不小心碰到键盘,页面突然闪烁,帖子竟然诡异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乱码,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接踵而至。林深登录医院官网想要查询母亲的诊疗记录,输入账号密码后,他的手在键盘上方悬停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按下确认键。加载页面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感觉时间都在此刻凝固。当页面终于显示出来,母亲胰腺癌的确诊日期赫然从2016年变成了2015年。页面右下角的修改时间显示在了“2025年6月12日 02:07”——这个时间,正是他补全那道立体几何题的时刻。
他踉跄着扶住桌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呕吐出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去年母亲在病逝之前,弥留之际,曾用枯瘦的手紧紧拉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小深...…有个穿校服的姑娘...…说要谢谢你.…..”当时他只当是母亲意识模糊下的呓语,此刻想来,却如坠冰窖。
暴雨夜,雨水砸在地面溅起半人高的水花,积水很快漫过了脚踝。林深鬼使神差地潜入市立医院的档案室,黑色雨衣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在昏黄的应急灯下显得异常刺鼻,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颤抖着翻开2015年的住院档案,纸张被翻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母亲的病历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缴费单,背面用红笔写着:“手术风险极高,建议放弃治疗。”字迹凌厉且陌生,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父亲那温柔鼓励母亲坚持治疗的字迹。
当翻到诊断书那页时,林深的瞳孔猛地收缩。墨迹未干的确诊日期“2015.10.15”还带着潮湿的晕染,仿佛是有人刚刚用钢笔在此刻的时空写下。更诡异的是,诊断医师签名栏里签着的名字竟然是苏棠。工整的“苏棠”二字正在缓缓褪色,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笔画一点一点变淡,最后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门锁突然发出转动的声音,林深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迅速合上病历本,藏身于最近的档案架后,大气都不敢出。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器械碰撞的叮当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过道闪过,白大褂下摆沾着暗红的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林深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档案架,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墙皮剥落后粗糙的触感。脚步声在第三排档案架前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像是有人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他屏住呼吸,透过档案架的缝隙望去,只见那人戴着医用口罩,露出的眼尾爬满蛛网般的皱纹,左手腕上的电子表泛着幽蓝冷光——表盘数字竟以逆时针方向跳动。
"第37次修正失败..."那人突然喃喃自语,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林深的干涉指数突破阈值..….”话音未落,走廊的应急灯骤然爆裂,玻璃碎片如雨点般坠落。林深趁机猫着腰向出口狂奔。身后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巨响,以及某种类似数据代码的高频嗡鸣。
冲出医院时,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林深跌坐在路边,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弹出十七条未读消息。最顶端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正写着:“你正在杀死她”。点击查看,对话框里跳出一段不太清楚的监控视频:监控视角下的医院走廊,身穿校服的苏棠抱着几何课本在奔跑,身后紧追着穿白大褂的人群,其中一人左手腕的电子表与档案室那人的如出一辙。
凌晨三点,林深的家门被敲响。猫眼外空无一人,门缝里却被塞进了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2013年6月18日的场次,背面用铅笔写着:“天台有答案”。记忆突然刺痛他的太阳穴——那天本应是他与苏棠约好去看《星际穿越》的日子,却因那场未发生的校车事故错过。
爬上第三中学废弃的天文台时,铁锈味的风裹挟着某种熟悉的气息。天台上散落着数百张草稿纸,每一张都画着那道立体几何题,解题步骤却各不相同。最中央的水泥台上,摆着一盒喝了一半的草莓牛奶,盒身上用红笔写着:“当所有答案都指向毁灭时,你会选择哪条时间线?”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深猛地转身,却看见三个苏棠同时出现在眼前。最左侧的苏棠校服袖口沾着橡皮屑,眼中含泪;中间的苏棠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时空管理局”的工牌;右侧的苏棠浑身湿透,怀里抱着被撕碎的纸条,伤口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烁着的二进制代码。
“警告,观测者出现认知分裂。”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林深的耳膜被震的生疼。中间的苏棠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与草稿纸相同的坐标图案,“你每一次修改过去,都会产生新的平行宇宙。但是红笔的力量正在吞噬所有可能性,包括...…”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包括你母亲本该存活的那一条……”
天文台的金属支架开始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发光的数据流。林深感觉身体被某种力量撕扯,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重复着相同的抉择:有的在给苏棠递纸条,有的在医院档案室颤抖,有的正握着红笔改写命运。而所有时空的尽头,都有一辆失控的校车冲向断桥。
三个苏棠的身影开始重叠,她将一支樱花牌铅笔塞进林深手中,笔杆上刻着微型电路,“用黑笔修正红笔的错误,或者...…”话音未落,突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林深推下了天台,林深在坠落前的瞬间,看见苏棠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悲伤的微笑,"和我一起,成为时间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