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贡院的青砖墙根下，顾寒舟着《论语》封面的破口，指尖沾上了昨夜未干的雨渍。三丈外，两名差役正将最后一名考生搜身完毕，粗鲁地推进号舍。
"寒门学子顾寒舟——"唱名声在晨雾中回荡。
顾寒舟整了整浆洗得发白的青衫，正要上前，突然被斜里伸出的一柄描金扇拦住。扇骨上"方"字朱印刺得他眼角微跳——当朝首辅方从哲的家徽。
"顾公子。"执扇的锦衣公子压低声音，"家父托我问句话。"他袖口一翻，露出半块和田玉佩，正是三年前顾寒舟父亲随身之物，"那本《论语》，可还带在身上？"
顾寒舟的判官笔在袖中滑入掌心。眼前这位方府三公子方世鸿，正是今科主考方从哲的嫡子。昨夜驿栈的密信碎片上，方从哲三字还带着焦痕。
"方公子认错人了。"顾寒舟侧身欲走，却见两名魁梧家丁己封住去路。
方世鸿的扇骨突然抵住他咽喉："韩斩那莽夫没告诉你？锈刀门的血锈，七日必噬主。"扇面唰地展开，露出幅精细绣像——正是韩斩绣春刀的特写，刀身锈迹己蔓延至刀镡，"今日午时，他的心脏就会开始生锈。"
贡院钟声突然敲响。顾寒舟的判官笔从袖中弹出，笔尖在扇面上疾点三下。"礼"、"义"、"廉"三字墨迹透纸而过，方世鸿顿时如遭雷击般后退三步，喉头滚动却说不出话——笔剑封喉术。
"代我向方阁老问安。"顾寒舟踏入贡院时，背后传来方世鸿撕心裂肺的呛咳声。
号舍内霉味刺鼻。顾寒舟展开试卷，瞳孔骤然收缩——首题《论君子之器》下方，竟印着行小字：「黄天当立，锈刀鸣冤」。这分明是红莲宗的暗语！
"咳咳…"隔壁号舍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透过竹篾缝隙，顾寒舟看到张布满锈斑的脸——昨夜逃走的杨炎竟混入了贡院！更可怕的是，这锈刀门余孽正在试卷上勾勒某种阵法，每画一笔，他脸上的锈色就加深一分。
顾寒舟的判官笔蘸满墨汁，却在落笔瞬间僵住。他的砚台里不知何时多了条血线虫，正疯狂吸食墨汁，虫身己胀成拇指粗细。
"顾公子还不答卷？"巡考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寒舟抬头，正对上双浑浊如死鱼的眼睛——这人的瞳孔深处，隐约有"卍"字红光流转。
驿站的马厩里，韩斩的绣春刀插在草料堆中，刀身锈迹己蔓延至刀柄。他赤裸的上身布满青紫色血管，心口位置浮现出诡异的锈斑。
"血线虫在啃你的心脉。"叶残的匕首挑开韩斩前襟，刀尖沾了沾锈斑渗出的液体，"午时之前找不到解药，你会变成锈骨兵。"
小满抱着个陶罐冲进来："韩叔！我在厨房找到这个！"罐中是发霉的糯米，混着几味草药——正是阿吉生前常用的驱虫方子。
韩斩抓把糯米按在胸口，白米瞬间被染成锈色。他闷哼一声，从靴筒抽出把匕首抛给叶残："杀了我。"
匕首被突然飞来的铜钱打偏。施红药的红发辫梢铃铛狂响，弯刀挑着个湿漉漉的包袱："看看老娘捞到什么？"包袱散开，露出套泡胀的官服——正是昨夜汪府二管家的装束。尸体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间露出半张考卷。
"贡院…"韩斩的瞳孔开始扩散，"他们在考场布阵…"
叶残的匕首突然抵住施红药咽喉："你早知道。"刀尖挑开她衣领，露出锁骨处淡淡的"卍"字痕，"这也是血线虫咬的？"
女海盗的笑声像碎瓷相撞："老娘中的是同心蛊。"她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微型海图，七个红点组成北斗状，"每死一个祭品，这里就亮一颗星——现在己亮五颗。"她指向代表"韩"字的红点，"你是第六个。"
韩斩的绣春刀突然自行颤动，锈迹如活物般爬向持刀的手。远处贡院方向传来沉闷钟响——己到巳时。
"锈刀门用血锈炼刀，红莲宗以科场为祭坛。"施红药将弯刀插入地面，刀身映出贡院上空隐约的红云，"顾书生此刻怕是…"
她的话被破空声打断。一支羽箭钉入门柱，箭尾绑着半页考卷——正是顾寒舟的笔迹，但内容却是用血写的《往生咒》。
贡院东厢的誊录房里，顾寒舟的判官笔折断在第三名书吏喉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具尸体，每具心口都插着半截毛笔——笔剑封穴的杀招。
"顾公子好身手。"杨炎的声音从梁上传来。这锈刀门余孽此刻全身覆满锈甲，只有那张溃烂的脸还能辨认，"可惜救不了韩斩。"他抛下个沙漏，细沙己流尽大半，"他的心脏现在应该…"
顾寒舟突然撕开《论语》封底，抽出张金箔拍在断笔上。箔片遇血即熔，化作七道金线刺入杨炎七窍。锈刀门余孽惨叫坠落，身上的锈甲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血线虫群。
"笔剑第七式——"顾寒舟以指代笔，在空中写下"诛"字。金线随之而动，将虫群绞成血雾，"——诛心！"
贡院地面突然震动。顾寒舟扑向窗边，只见考场中央的明远楼下陷成巨坑，三百余间号舍正以诡异的角度倾斜——整个贡院竟是被建在某种巨型机关上！
"红莲宗的七星锁魂局…"顾寒舟的指尖掐进窗棂。那些考生浑然不觉危险，仍在埋头答卷，他们的试卷上浮现出细密的"卍"字血痕——墨汁里混入了血线虫卵。
明远楼顶突然亮起火光。方世鸿的身影出现在楼檐，手中高举的正是顾寒舟父亲的玉佩。
"顾宪成之子听旨！"他的声音被某种力量放大，震得瓦片簌簌掉落，"陛下有令，交出《论语》夹层之物，可赦韩斩死罪！"
顾寒舟的断笔滴着血。他当然知道那"夹层之物"是什么——三年前父亲临终前缝入书脊的，正是传国玉玺的藏宝图。
贡院大门在此时轰然倒塌。韩斩的身影出现在烟尘中，锈迹己蔓延到脖颈的锦衣卫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锈脚印。他身后，叶残的匕首正抵着方从哲的咽喉。
"书生…"韩斩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在砂石上摩擦，"接刀！"
绣春刀破空飞来。顾寒舟凌空接住的刹那，刀身锈迹突然回流，全部涌入他手中的断笔。笔杆炸裂，露出里面暗藏的金箔——正是《黄天书》的残页！
"以文犯禁…"方世鸿的尖叫戛然而止。金箔上的符文自行飞起，贴在他额头上炸开血花。整个贡院开始崩塌，考生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试卷在燃烧，火中浮现出"卍"字血咒。
顾寒舟扶住摇摇欲坠的韩斩时，听见叶残在远处长啸——那是发现猎物的信号。抬眼望去，明远楼废墟上站着个白衣人影，腰间三把太刀在烟尘中泛着冷光。
柳生鬼十郎手中的黄天书残页，正与顾寒舟手中的金箔产生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