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锈刀门总舵的青铜门环往下淌,在青石板上冲出蜿蜒的血色沟壑。韩斩的绣春刀抵在门缝处,刀身上的锈斑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暗红。
"三年前大同军饷案,三十万两官银。"他对着门缝低语,声音比刀锋更冷,"今日该清账了。"
门内传来铁器摩擦的刺耳声响。大门洞开的刹那,十二柄锈迹斑斑的雁翎刀同时出鞘,刀光映出厅内二十余张同样布满锈斑的脸——这些都是锈刀门最后的精锐,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与兵器相同的铁锈色。
"韩百户好胆色。"首座上的独臂老者缓缓起身,铁钩在烛火下泛着寒光,"孤身闯我锈刀门总舵。"
韩斩的刀尖纹丝不动:"铁骨鹰,你儿子杨炎在贡院布七星锁魂局,这笔账该算在锈刀门头上。"
铁钩突然砸在青砖上,溅起一串火星。铁骨鹰的独眼里血丝密布:"那小子早不是锈刀门的人!自从沾上红莲宗的蚀心蛊…"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铁钩指向韩斩心口,"你也被种了血线虫?"
雨声忽然变得急促。韩斩的刀身上,那些锈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刀柄蔓延。他扯开前襟,露出心口处蛛网般的青紫色纹路——与锈刀门众人如出一辙。
"大同军饷案。"韩斩向前一步,绣春刀上的锈迹突然停止扩散,"那些'卍'字铜钱,是锈刀门铸的?"
铁骨鹰的独臂突然暴起青筋。他身后的屏风轰然倒塌,露出后面七具青铜棺椁。每具棺椁上都刻着个带血的名字,韩斩一眼就认出其中三个——赵、钱、孙,正是七大家中的三家。
"是赎罪棺。"铁骨鹰的铁钩划过棺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三十万两官银被调包那晚,锈刀门死了七位分舵主。"他的钩尖停在刻着"韩"字的棺椁上,"你父亲韩啸天,本是我锈刀门刑堂长老。"
雨点砸在青铜棺上的声音如同战鼓。韩斩的刀尖第一次出现了颤抖,烧伤的左脸在闪电映照下格外狰狞:"胡说!家父死于大同边关,锦衣卫有案可查!"
"那他可曾告诉你,"铁骨鹰掀开"韩"字棺,里面是套锈迹斑斑的飞鱼服,"血战十式本是我锈刀门的'断江刀法'?"
一道闪电劈在院中的古槐上。借着刹那间的亮光,韩斩看清了飞鱼服腰牌上的字样——"锦衣卫北镇抚司韩",与他怀中那半块铜牌严丝合缝。
顾寒舟的判官笔悬在《论语》破损的书页上方,墨汁将滴未滴。驿站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出他对面两个身影——叶残的匕首正抵在施红药咽喉处,而女海盗的弯刀则横在刺客腰间。
"同心蛊发作的滋味如何?"顾寒舟的笔尖突然转向施红药,"每亮一颗星,就离鬼门关近一步。"他的笔锋在"士不可不弘毅"那页轻轻一划,纸面渗出暗红色液体,"现在第六颗星己经亮了。"
施红药的红发辫突然散开,发梢铜铃叮当作响。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七星图——代表"韩"字的红点正发出刺目光芒:"韩斩见到那具棺材了?"
叶残的匕首又逼近半分:"你早知道锈刀门与韩家的关系。"
"老娘只知道…"施红药的弯刀突然翻转,刀背敲在叶残腕间,"…同心蛊的母虫在柳生鬼十郎手里!"她甩出三枚铜钱钉在梁上,组成个微型七星阵,"锈刀门铸的'卍'字铜钱,红莲宗养的蚀心蛊,再加上《黄天书》的锁魂咒——"
顾寒舟的判官笔突然折断。他盯着笔管中流出的锈色液体,脸色骤变:"韩斩的刀…"
驿站大门在此时被狂风吹开。小满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怀里紧抱着个青铜匣子:"顾先生!韩叔让我送这个来!"
匣子打开的瞬间,驿站里的灯火全部变成了诡异的绿色。躺在红绸上的是一枚锈透的锦衣卫腰牌,牌面上"韩啸天"三个字正渗出暗红液体。
"血引术。"顾寒舟的手指刚触到腰牌就缩了回来,"韩斩在哪?"
小满的嘴唇颤抖着:"锈刀门总舵…韩叔说…说让你看《论语》第七页…"
《论语》第七页记载着"见贤思齐"的篇章。顾寒舟用断笔蘸水轻擦纸面,隐形的字迹逐渐显现——是韩斩潦草的笔迹:
「锈刀门即吾家,父冤未雪,不敢言死。今以血饲刀,破红莲宗七星阵。书生若念旧情,护小满周全。」
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顾寒舟猛地站起,青衫下摆带翻了茶盏——茶水在桌面流淌的形状,赫然是嘉兴府的水系图,而锈刀门总舵的位置正对应着北斗七星的天枢位。
"不是贡院…"他的断笔在桌上急画,"红莲宗真正的七星锁魂局在锈刀门!"
锈刀门总舵的地窖里,韩斩的绣春刀插在青铜棺上,刀身己经完全被锈迹覆盖。七道血线从棺椁中伸出,缠在他西肢与躯干上,如同活物般向心口位置蠕动。
"以七大家血脉为引,唤醒黄天之力。"铁骨鹰的铁钩划过韩斩胸膛,钩尖带起一串血珠,"你父亲当年宁死不肯配合,今日倒要借你的身子完成仪式。"
韩斩的视线开始模糊。地窖西壁的烛火在他眼中变成了跳动的血色人影,那些影子正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铸钱。他忽然明白了那些"卍"字铜钱的来历:每枚铜钱边缘的刻痕,都是缩小版的锁魂咒。
"兵部…汪文言…"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为何要陷害…锈刀门…"
铁骨鹰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不是陷害,是灭口。"他的铁钩突然撬开"韩"字棺的底板,露出下层暗格中的账册,"三十万两官银其实运到了辽东,换成了这个——"
账册扉页上的朱印让韩斩瞳孔骤缩:九边总督府的大印,旁边是潦草的批注「购红夷大炮十二门,甲三号库」。
雷声在地窖上方炸响。韩斩突然发力,绣春刀上的锈迹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刀身。那些缠着他的血线纷纷崩断,溅在墙上发出腐蚀般的"嗤嗤"声。
"血战十式第七式…"铁骨鹰踉跄后退,"你父亲临终前竟传了你心法?"
韩斩的刀光如血虹贯日:"他死前只说了一句话——'锈骨可蚀,铁心难销'!"
刀锋触及铁骨鹰咽喉的刹那,地窖顶部突然坍塌。柳生鬼十郎的白衣身影从天而降,三把太刀同时出鞘,刀光织成密网罩向韩斩。更可怕的是他手中那页黄天书残卷,正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来得正好!"韩斩的绣春刀突然脱手飞出,刀身上的锈迹全部转移到持刀的手臂上,"顾寒舟!"
一道青影从破口处跃下。顾寒舟的断笔在空中写出"镇"字,墨迹与绣春刀上的锈迹融合,化作漫天红雨洒向柳生。倭寇首领的太刀急舞,却仍被几滴红雨穿透刀网,在白衣上灼出数个血洞。
"笔剑功夫?"柳生鬼十郎首次露出惊容,"顾宪成是你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突然刺入地板的十二柄飞刀——叶残的独门绝技"追魂钉"。刺客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柳生背后,匕首首取后心。与此同时,施红药的弯刀砍断了地窖东南角的铜镜,整个七星阵的光线顿时紊乱。
铁骨鹰在混战中扑向暗格,独臂抓起账册塞入怀中。他的铁钩突然刺入自己心口,蘸血在青砖上画了个残缺的符咒:"韩斩!记住甲三号——"
柳生的太刀如白虹贯日,将铁骨鹰钉在墙上。锈刀门主的独眼中光芒渐散,却死死盯着韩斩:"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死的…"
韩斩的绣春刀在此时回旋而至,刀身上的锈迹全部转移到了柳生的太刀上。倭寇首领果断弃刀后撤,黄天书残页在混乱中被撕成两半。
"走!"柳生鬼十郎的白衣消失在烟尘中,只留下半页燃烧的黄天书。
顾寒舟扶起韩斩时,发现他右臂己经僵硬如铁——那些锈迹彻底侵蚀了这条手臂。叶残从铁骨鹰怀中取出染血的账册,封皮上粘着半块铜牌——与韩斩怀中那半块恰好能拼成完整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韩啸天"。
"甲三号库…"韩斩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在天津卫…"
小满突然从破口处探头:"顾先生!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施红药的红发辫梢铃铛狂响。她扯开衣襟,心口处的七星图正在剧烈闪烁:"第七颗星要亮了!红莲宗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