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被更沉重的黑暗和剧痛拖拽回去。
冷。刺骨的冷,混杂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缓慢收紧。
断魂谷底的寒气,透过湿透、糊满半干血痂和腥臭淤泥的粗布衣,贪婪地吮吸着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
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陌生的僵硬和虚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喉咙里翻涌着浓厚的铁锈味,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
双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稍微动一下念头,骨头茬子摩擦的剧痛就首冲脑门,激得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背后的伤处更是火烧火燎,被泥鳄那攻城锤般的巨尾扫过的地方,皮肉下的骨头恐怕都裂了缝,每一次心跳都泵着滚烫的痛楚沿着脊柱蔓延。
江离宁背靠着身后冰冷粗粝的岩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白雾,在谷底冻雨将至的阴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有些模糊地落向身前那三处被他用尽最后力气翻整过、又仔细压实的泥土。
断崖缝隙吝啬地漏下惨淡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泥土的轮廓。而在那深褐色的泥土深处,极其微弱地,透出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光晕。
金、青、蓝、红、黄,五种颜色如同沉睡的萤火,在黑暗里极其缓慢地流转、呼吸,彼此交融又分离,形成一种玄奥而脆弱的平衡。
五行草种子。三颗。
这是他拿命从寒潭泥沼里抠出来的,差点被墨萦那疯女人截胡,又险些毁在自己强行拼凑的“五行平衡”下,最后靠着楚凌霜那强大的手段才堪堪稳住,没被自己搞死搞废。
希望?
这点微弱的光,更像是黑暗中一根摇摇欲坠的稻草。
咸鱼的天性在疯狂叫嚣着躺平,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求生欲却在绝望的淤泥里徒劳地刨抓着。
“活着…真他娘的…累…” 江离宁扯了扯嘴角,想自嘲地笑笑,却只尝到自己唇边干涸血痂的咸腥和苦涩。
冰冷的湿气顺着岩石的缝隙钻进后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意识又开始模糊。
重伤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深海的暗流,一波波冲击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拉扯着他向黑暗沉沦。
不能睡…在这里睡过去,可能就真醒不过来了…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让他昏沉的脑子猛地一激灵。
药。食物。安全的地方。疗伤。这些念头在脑中盘旋,却如同镜花水月。
怀里仅剩的几朵噬灵菇和青玉浆果早不知掉落在寒潭哪个冰冷的角落。
那把陪伴他开荒、沾满泥土和一丝干涸鼠血的斫荒锄,斜插在几步外的泥地里,锄柄上蛛网般的裂痕在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成几块顽石。
真是一穷二白,凄惨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冷笑话。
江离宁积攒着身体里残存的那一丝丝力气,如同拖动千钧巨石。
他用唯一还能勉强使点力气的左臂肘部,死死抵住身后冰冷的岩石,粗糙的石面摩擦着皮肉,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感和刺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腰腹和背部重伤的肌肉在每一次细微的挪动中都发出无声的哀鸣,他试图将如同灌了铅、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蜷缩起来,减少一点热量流失。
动作缓慢得如同生了锈的傀儡,每一次微小的位移都伴随着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额角滚落的冷汗。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谷底永恒死寂吞没的窸窣声,极其突兀地钻入他的耳膜。
不是风吹枯草的呜咽,不是远处若有若无的虫鸣,而是……一种刻意放轻、却又带着某种轻盈节奏的脚步声?踩在谷口外枯黄荒草上的声音。
江离宁瞬间僵住,身体里残存的本能警铃大作!他猛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到极致,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如同生锈的门轴,将视线投向谷口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断骨。
谷口处,那片半人高的、枯黄坚韧的荒草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拨开。
一抹娇俏的鹅黄色,如同阴霾天里唯一一点不合时宜的亮色,悄然探了进来。
苏晚萤。
她换了一身崭新的鹅黄色短襦罗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兰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乌黑的长发梳成了俏皮的双丫髻,簪着两朵小小的、粉白色的绒花。一张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粉黛薄施,大眼睛水汪汪的,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种天然的、惹人怜爱的无辜感,如同初春枝头沾着晨露的花苞。
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青玉小盒子,盒子表面温润,雕刻着简单的云纹,隐隐透出一丝清雅的药香。
“江…江师兄?” 苏晚萤的目光在谷底快速扫过,带着恰到好处的探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很快便锁定了蜷缩在岩石下、狼狈不堪的江离宁。
当她看清江离宁满身的血污、泥泞和那软软垂落、明显不自然的双臂时,那双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水汽,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起来。
“天啊!师兄!你…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她惊呼一声,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真切的惊惶和浓浓的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她立刻迈着小碎步,脚步却显得有些急促地朝着江离宁跑来,鹅黄色的裙裾扫过荒草和冰冷的地面。
跑动间,她似乎“不小心”被一块凸起的碎石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惊呼声中,手中那个青玉小盒子脱手飞出!
“哎呀!”
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盖子被震开,几颗圆滚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碧绿色丹药滚落出来,其中一颗,不偏不倚地,精准地朝着江离宁身前那三处埋着五行草种子的泥土方向落去!
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那份惊慌失措,那份发自肺腑的担忧,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人心软。
江离宁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剧痛如同千万根针在扎,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他看着苏晚萤那如同受惊小鹿般奔来的身影,听着那带着哭腔的惊呼,视线落在那颗正朝着他宝贝埋种点滚落的碧绿丹药上。
那丹药散发出的草木清香确实纯粹,带着疗愈的气息,远非柳焰心那些气味销魂的汤药可比。
若是平时,这样一颗品相不错的疗伤丹药,对他这穷鬼来说绝对是雪中送炭。
但此刻,江离宁那被剧痛和寒冷折磨得有些迟钝的脑子里,却异常清晰地闪过原主记忆碎片里,关于这位小师妹的某些画面:
她如何在众目睽睽下,用这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看着某个得罪她的外门弟子,第二天那弟子就被派去了最苦最累的矿洞;她如何“不小心”打翻师姐心爱的灵植,事后却能拿出更珍贵的灵种作为“赔偿”,轻易化解了风波,还博得了大度名声。
那滚落的丹药,在她“惊慌”的惊呼声中,轨迹精准得过分。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意,瞬间取代了江离宁眼中原本的茫然和虚弱。
他没有试图去接那颗丹药——他根本动不了。也没有像原主那样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蜷缩的姿态。
原本就重伤脱力的身体,仿佛被这最后的“惊吓”彻底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磕在身后的岩石上!
咚!
一声闷响。
江离宁双眼紧闭,呼吸骤然变得微弱而急促,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痛苦的呻吟,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整个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只有那沾满泥污血痂的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那颗散发着清香的碧绿丹药,啪嗒一声,轻轻掉落在距离最近一处埋种点(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水行位)还有半尺远的普通泥地上,沾上了几点灰褐色的泥土。
“师兄!” 苏晚萤的惊呼声再次拔高,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她几步冲到江离宁身边,似乎完全没在意那颗滚落的丹药,蹲下身,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想要去探江离宁的鼻息。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江离宁冰冷沾血的皮肤时,他强忍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极其微弱而紊乱。
“好重的伤…流了好多血…骨头都断了…” 苏晚萤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的目光在江离宁惨不忍睹的身体上逡巡,尤其是那软软垂落的手臂和背后塌陷的伤口。
然而,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处,在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狐狸般狡黠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没看到预想中的“秘宝”。只有一片被翻整过、略显规整,虽然灵植很多但还是略显贫瘠的土地,和这个快死的废物师兄。
“师兄…师兄你醒醒…” 她轻轻摇晃着江离宁的肩膀,力道却恰好避开了他背后最重的伤处,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
“晚萤给你带了清露丹,最能治伤的…你快醒醒…”
江离宁毫无反应,只有喉咙里发出更微弱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气。
苏晚萤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她收回手,目光再次扫过西周。
简陋的山洞,空无一物。贫瘠的灵田,除了几株刚冒头、品相普通的灵草,就是那三处被翻动过的泥土。
她的视线在那三处泥土上停留了片刻,尤其在那颗掉落在泥地上的清露丹旁边多看了一眼,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狐疑。
难道…真没有?或者…被他藏起来了?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下那几处泥土时——
沙沙沙…
谷口方向,那被她拨开的荒草丛再次传来更加清晰的摩擦声!
伴随着的,是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一股灼热、霸道、混合着无数种浓烈药草味道的狂风,蛮横地冲散了谷底原本阴冷的空气!
“苏晚萤!你这小蹄子果然在这儿!” 一个娇媚中带着冲天怒火的女声如同炸雷般响起!
柳焰心!
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猛地撞开荒草冲了进来!深红色的微卷长发有些凌乱,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英气的脸颊旁。
那双总是带着侵略性亮光的大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锁定蹲在江离宁身边的苏晚萤!
她身上那标志性的火红色束腰劲装,衣襟处沾染了几点新鲜的泥土,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臂。
她的气息有些不稳,的胸脯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
“鬼鬼祟祟的!想对师兄做什么?!” 柳焰心几步冲到近前,火红的影子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苏晚萤和“昏迷”的江离宁身上扫过,尤其在江离宁那惨烈的伤势上停顿了一瞬,英气的眉毛紧紧拧起,眼中怒火更炽,
“是不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
“柳师姐!你血口喷人!” 苏晚萤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小脸煞白,大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指着地上那颗沾了泥的清露丹,
“我…我是来给师兄送药的!你看师兄伤得多重!我怎么会害他!倒是师姐你…整天端着那些吓死人的汤药追着师兄跑,师兄肯定是被你吓跑的才受伤的!”
“放屁!” 柳焰心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双手叉腰,火红的劲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气势汹汹,
“我那汤是大补!师兄是没福气!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谁知道你那药里掺了什么鬼东西!” 她说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那颗清露丹,又看向江离宁身前那几处新翻的泥土,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苏晚萤气得小脸通红,胸脯起伏,指着柳焰心:“你…你不可理喻!我好心送药,你竟然污蔑我!”
“好心?” 柳焰心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苏晚萤,
“你苏晚萤什么时候安过好心?少在这装模作样!给我闪开!别耽误我救师兄!”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拨开挡在江离宁身前的苏晚萤。
“不许你碰师兄!” 苏晚萤也急了,小脸紧绷,张开双臂拦住柳焰心,
“谁知道你要给师兄灌什么毒汤!”
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靓丽的身影,一个如燃烧的火焰,一个如带刺的娇花,在江离宁“昏迷”的身体前,在断魂谷这片死寂的背景下,如同两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雌兽,激烈地对峙起来!鹅黄与火红,娇憨与媚艳,形成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却又剑拔弩张的画面。
柳焰心嗓门大,气势足,句句首指核心,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横。
苏晚萤声音娇脆,带着哭腔,却总能精准地找到对方话里的漏洞反唇相讥,绵里藏针。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几乎要点燃冰冷的雨前空气。
“你让开!”
“就不让!”
“小蹄子找打是不是?”
“你敢动手试试!”
争吵声越来越大,尖锐地刺破谷底的寂静。柳焰心似乎真的被激怒了,作势要动手去推搡苏晚萤。
苏晚萤也毫不示弱,小手暗暗捏紧了腰间的香囊。
就在这争吵升级、眼看要演变成肢体冲突的瞬间——
啪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砸在江离宁沾满泥污的额头上,溅开一小朵浑浊的水花。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淅淅沥沥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灰蒙蒙的天幕中坠落下来,起初稀疏,很快就变得密集,敲打在冰冷的岩石、枯黄的荒草和贫瘠的灰褐色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谷底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冰冷的雨水打在江离宁脸上、身上,混合着血污和泥浆,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混乱滚烫的脑子为之一清。
争吵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冷雨而停顿了一瞬。
柳焰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火气似乎被浇灭了一丝,但看着挡在面前的苏晚萤,依旧咬牙切齿:
“下雨了!你想让师兄躺在这里冻死吗?快滚开!”
苏晚萤也被雨水打湿了鬓角,小脸冻得有些发白,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在雨水中显得更加凄惨可怜的江离宁,又看看气势汹汹的柳焰心,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权衡。
最终,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用力跺了跺脚,溅起几点泥水,指着柳焰心:
“好!好!柳焰心!你狠!师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狠狠瞪了柳焰心一眼,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江离宁,这才转身,提着湿了一角的鹅黄裙摆,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跑出了断魂谷,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雨幕和荒草丛中。
柳焰心看着苏晚萤消失的方向,重重哼了一声,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
她这才转过身,看向地上被雨水不断冲刷、气息奄奄的江离宁,英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上那副凶悍的表情也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烦躁、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真是…麻烦死了!”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烦躁地抓了抓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她蹲下身,看着江离宁惨不忍睹的样子,伸出手想碰碰他,却又停在半空,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的眼神在江离宁骨折的双臂和背后塌陷的伤口上扫过,又落在他冰冷沾血、被雨水冲刷得微微发白的脸上。
“喂!江离宁!醒醒!” 她提高了音量,带着点命令式的口吻,伸手轻轻拍了拍江离宁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缩。
江离宁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柳焰心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环顾西周,这破谷底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除了那个小山洞。她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
“算你走运!” 她嘟囔着,将身上那件火红色的束腰劲装外套用力一扯!嗤啦一声,坚韧的布料被她硬生生撕下了一大块!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块还算干燥厚实的布料,盖在江离宁的上半身,尽量避开他背后的伤口,遮住他被雨水不断冲刷的头颈和胸膛。
然后,她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探到江离宁的腋下和膝弯处。
“啧…骨头断了…麻烦…” 她动作异常笨拙,甚至带着点罕见的谨慎,试图将江离宁从冰冷湿滑的地面抱起来。
她的手臂肌肉线条因为用力而绷紧,肌肤在雨水中泛着微光。
江离宁的身体被移动,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他强忍着才没有痛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忍着点!死不了!” 柳焰心没好气地低吼一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她终于成功地将江离宁以一种极其别扭、但勉强能避开主要伤口的姿势半抱半拖地弄了起来。
江离宁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窝,冰冷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喷在她的颈侧。
柳焰心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小麦色的脸颊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红晕,随即被她凶巴巴的表情掩盖:“看什么看!老娘这是怕你死了没人试药!”
她不再废话,咬紧牙关,抱着(或者说拖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江离宁,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不远处那个简陋的山洞走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火红的内衬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充满力量与野性的曲线。
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在湿滑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泥印。
山洞里同样阴冷潮湿,但至少能遮挡一些风雨。柳焰心小心翼翼地将江离宁放在冰冷的石床上,动作比刚才抱他时更加笨拙,生怕再碰到他的伤处。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累得够呛,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喘了几口粗气,雨水顺着她英气的脸颊和发梢往下淌。
她看着石床上蜷缩着、气息微弱、盖着她那块红色衣料的江离宁,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眼神复杂。
最终,她只是低低地骂了一句:“废物!”,然后转身,大步冲出了山洞,火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中,似乎是去想办法了。
山洞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洞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确认柳焰心的脚步声彻底远去,石床上,江离宁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眼中没有昏迷的迷茫,只有一片沉静和劫后余生的疲惫。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洞口的方向,确认无人,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好险。
他慢慢地、极其小心地挪动身体,避开伤处,用唯一能动的左手,一点一点地,将那块盖在身上的、带着柳焰心体温和淡淡汗味的火红色布料,艰难地扯到一边。
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他,让他打了个寒颤,意识却更加清醒。
他艰难地侧过身,目光穿过洞口垂落的藤蔓和密集的雨帘,投向洞外那片被雨水笼罩的灵田。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灰蒙。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那三处被他深埋着希望的泥土。
就在这无尽的冰冷和灰暗之中。
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嫩绿色光芒,如同刺破黑暗的萤火,顽强地,从那处闪烁着蓝色光晕(水行位)的泥土深处,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