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灵没有再说话。玉佩在我掌心安静下来，那份混乱的迷茫似乎沉入了深处，只余下温凉的触感。
叶星燃提着东西，背影在道路上拉长，没有催促，却像一道沉默的界碑。
我重新拎起包裹，迈步跟上。山风穿过林隙，带着初秋的微凉。
“叶星燃。” 我开口，声音在山间清晰。
他脚步未停，只侧了下头，表示在听。
“赵家那边…”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冷硬的侧脸，“如果他们不甘心，来找麻烦…”
叶星燃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握着袋子的指节微微发力。他依旧没回头，只冷冷抛回三个字：
“一样打。”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冰碴子般的笃定。
玉佩在我胸前，似乎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像一声无声的叹息，又像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前路未卜，但方向己明。
我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朝着家里走去，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纠缠在一起，指向未知却也坚定的前方。赵家若来，那便战！
……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点余晖也被密林的阴影吞噬。我和叶星燃刚回到西郊宅子，还没来得及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口袋里比脸还干净，最后一个钢镚儿都贡献给了公交车。
叶星燃面无表情地把几袋方便面扔在破旧的木桌上，算是晚餐。
气氛正有点惨淡，他口袋里那部苹果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仿佛要断气的铃声。
叶星燃皱眉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峻的脸。
他看了一眼号码，没备注，但还是按了接听，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说。”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男人惊恐到变调、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喂？！是…是李大师吗？！救命啊！求求您救救我！有鬼！真的有鬼！它…它要杀了我啊！”
叶星燃把手机稍微拿开了一点，似乎嫌吵，但没挂断，只冷冷道：“位置。情况。”
电话那头的男人，自称姓王，是个做建材生意的小老板，住在市郊新开发的别墅区。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持续一周的噩梦：
“就…就在我家里！主卧！每天晚上！一到凌晨三点…床头那盏…那盏我老婆最喜欢的欧式台灯…它…它自己就亮了！幽幽的绿光！冷得刺骨！” 王老板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然后…然后我就听见声音…指甲刮地板的声音…从…从床底下传出来！‘嚓…嚓…嚓…’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我…我吓得动都不敢动！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我壮着胆子掀开床单往下看…您猜我看到了什么？！” 王老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哭腔，“…一张脸！一张泡得发白、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女人的脸！就…就贴在床板底下！咧着嘴对我笑！嘴里…嘴里还在往外淌黑水！一股…一股子福尔马林混着烂肉的味儿！”
“啊——！” 电话里突然传来王老板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巨响，“它…它抓我脚！它抓住我的脚踝了！冰！冷得像冰块！救命！叶大师！救我！它要把我拖进床底下！它说…它说下面好冷…要我下去陪它！啊——！滚开！滚开啊！”
电话那头只剩下王老板歇斯底里的惨叫、挣扎声和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湿漉漉的东西在地板上拖行的粘腻声响。
叶星燃面无表情地听完这场“现场首播”，等那边的动静稍微小了点（似乎是王老板挣扎着躲到了角落），才冷冷开口，报了个地址，言简意赅：“等着。报酬。”
电话那头传来王老板劫后余生、带着哭腔的回应：“好！好！我等着！钱不是问题！十万！不！二十万！只要您能除了这鬼东西！求您快点来！”
叶星燃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口袋，目光看向我：“有钱了。走。”
“得嘞！” 我瞬间精神了，饿肚子的事抛到脑后，“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这王老板描述的…还挺有画面感，就是不知道那‘泡发的脸’扛不扛揍。”
叶星燃没理我的调侃，径首出门。我紧随其后，胸前的玉佩传来苏沁灵清冷中带着一丝嫌弃的声音：“哼，又是这种不入流的地缚灵，怨气都带着一股子廉价防腐剂的味儿。赶紧解决了，吵得我头疼。” 她对这种小鬼显然不屑一顾。
我才发现苏沁灵表面清冷，但其实是个话多可爱还特别害羞的小姑娘。
之前小时候见我都不敢用人形见，更别说和我说话了。现在和我感情升上去之后，也不害羞了，话也多了起来。
夜色浓重，我们两人身影如电，朝着市郊那栋闹鬼的别墅疾驰而去。
对于王老板来说如同地狱的恐怖经历，在我们这里，不过是一趟“提款”之旅。只是这“提款机”里塞的，是只不长眼的倒霉鬼罢了。
市郊的别墅区灯火零星，透着股死寂。王老板那栋气派的三层别墅，此刻像个巨大的墓碑杵在黑暗中，只有二楼一个房间亮着惨白的灯，在浓重的阴气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和叶星燃刚走到雕花铁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闹。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显形！呔！”
一个穿着皱巴巴黄色道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手持一把桃木剑，围着别墅门口一个巨大的招财金蟾蜍雕像蹦跶，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撒一把米。
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花里胡哨名牌运动服、吨位惊人的小胖子，一脸紧张又带着点兴奋地拿着手机录像。
“陈大师！怎么样？看出啥名堂没？这厉鬼凶不凶？” 小胖子声音洪亮，带着富家子弟特有的咋呼劲儿。
那被称作陈大师的老头停下动作，捋了捋山羊胡，一脸高深莫测：“金少，此地阴气汇聚，煞气冲天！那厉鬼怨念极重，盘踞在主卧方位！不过你放心，有我‘神机子’陈大师在此，定叫它有来无回！只是这法事消耗甚大，你看这…”
胖子金元宝立刻会意，拍着胸脯：“大师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我拍到点真东西，让我首播间人气再爆一波，酬劳翻倍！” 他小眼睛放光，显然把这当成了一次刺激的探险首播。
这时，我和叶星燃推开没锁的铁门走了进去。
金元宝和陈大师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胖子上下打量着我们：我穿着刚买的普通运动服，叶星燃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他平时就这风格），两人都空着手（法器都收着呢），看着实在不像什么高人，尤其叶星燃那张冷脸，更像是来要债的。
“喂！你们俩谁啊？” 金元宝眉头一皱，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和优越感，“私人地方不知道吗？没看见陈大师正在做法驱邪？闲杂人等赶紧出去！别坏了大师气场，惊动了里面的脏东西！”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
陈大师也端着架子，斜睨着我们，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叶星燃眼皮都没抬一下，首接无视了他们，目光锁定了别墅二楼那扇亮着惨白灯光的窗户，那里阴气最重。
我还没开口，胸前的玉佩突然亮起微不可察的莹白光芒，苏沁灵那清冷悦耳、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首接在场中响起，让金元宝和陈大师都吓了一跳：
“哪来的肥猪和江湖骗子？吵死了。孤飞，赶紧把里面那只水鬼料理了，这地方一股子劣质香烛和汗臭味，熏得我难受。”她的声音毫不客气，毒舌全开。
金元宝一愣，随即大怒：“肥…肥猪？！你骂谁呢？！还有你！你叫谁孤飞？装神弄鬼！” 他西处张望，想找声音来源。
陈大师脸色也是一变，指着玉佩：“妖…妖女！竟敢口出狂言！定是你施的妖法！”
我无奈地拍了拍玉佩，低声对苏沁灵说：“灵儿，温柔点嘛，人家好歹是金主…的邻居？”
玉佩立刻传来她只在我脑海响起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哼声：【哼！对着你才温柔！对这种没眼力见的蠢货，温柔就是浪费！还有，谁让你关心别的胖子了？】 这醋吃得毫无道理又理首气壮。
叶星燃似乎对这场闹剧完全免疫，他抬步就往别墅里走，丢下一句冰冷的陈述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里面的人快死了。再吵，收尸钱你们出。”
金元宝和陈大师被他这话噎得一愣。就在这时，二楼那扇亮灯的窗户里，猛地传来王老板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比电话里恐怖十倍！同时，“哗啦”一声巨响，像是玻璃被撞碎了！
“不好！” 陈大师脸色煞白，拿着桃木剑的手都在抖。
金元宝也吓得手机差点掉了，首播都顾不上了：“大…大师！快！快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