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像颗被顽童踢飞的石子,在由生锈飞船残骸、冷凝冰晶和不可名状太空垃圾组成的星环汤里疯狂翻滚。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凯右臂锁孔裂痕处的暗银色物质像受惊的蠕虫般扭动一下,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艾米的小脸煞白,死死抓着唯一的安全带,翠绿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导航屏上那个如同索命恶鬼般紧追不舍的剃刀军团巡洋舰轮廓。
“护盾能量剩余8%…氧气储备17分钟…主引擎过热,推力下降至40%…”救生艇那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如同催命符。
“闭嘴!”凯低吼一声,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猛地一推操纵杆,救生艇一个近乎垂首的急转弯,险之又险地擦过一块呼啸而过的巨大散热片残骸。剧烈的机动让艇内所有没固定的东西——包括一个漂浮的、印着新港都最辣合成辣酱的空罐子——狠狠拍在凯的脸上。
“噗!”艾米没忍住,看到凯鼻尖上滑稽地粘着一点红色酱料,头发被辣酱罐砸得乱糟糟的样子,紧张中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大眼睛里满是歉意。
凯没好气地抹掉鼻尖的辣酱,刚想说什么,剃刀巡洋舰的主炮再次充能,刺目的光芒在屏幕上亮起!
“抓稳!”凯瞳孔收缩,顾不上右臂剧痛,再次强行催动锁孔印记的力量!这一次,他试图将熵能灌注到救生艇的引擎喷口。金红色的光芒瞬间在喷口处炸开,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救生艇猛地向前弹射了一小段距离,速度骤增!
轰!
粗大的能量光柱几乎是贴着救生艇的尾部擦过,将后方一大片金属碎片瞬间气化!
“咳咳!”凯剧烈咳嗽起来,右臂那道裂痕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一丝,暗银色的物质渗出更多,沿着晶体纹路缓缓流淌,散发出的寒意让旁边的艾米都打了个哆嗦。救生艇的警报声更是响成一片,引擎过载的烟雾弥漫进狭小的舱室。
“凯哥哥!”艾米焦急地喊道,小手紧紧抓住凯的衣角。
就在这时,救生艇的公共通讯频道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一个极其夸张、带着浓重舞台腔调的电子合成音响彻舱室:
“当当当当!迷途的星际旅人!是否在寻找生命的绿洲?是否在渴望光明的指引?是否厌倦了冰冷的追杀与无情的炮火?那么!请看向这里!看向虚空之中最闪亮的星!闪耀新星号为您服务!专业维修!贴心补给!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更有机会获得本舰偶像——‘星尘歌姬·露露酱’的限量版签名能量棒哦!心动不如行动!坐标己发送,先到先得,过期不候!露露酱赛高!”
这画风突变、充满商业浮夸气息的广告,在死寂冰冷的逃亡环境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凯和艾米都愣住了,连身后紧追的剃刀巡洋舰似乎都迟疑了半秒。
凯难以置信地看向导航屏幕。一个极其花哨的、闪烁着七彩霓虹灯效果的飞船图标正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安全的金属残骸带后面闪烁着。图标旁边还飘着一个Q版、长着猫耳、穿着亮闪闪演出服、正在比划着剪刀手的虚拟歌姬形象——“星尘歌姬·露露酱”。
“这…什么玩意儿?”凯嘴角抽搐。
“露露酱!是露露酱!”艾米却突然激动起来,小脸放光,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我在清道夫船上看到过她的全息投影演唱会!她唱歌超好听的!凯哥哥,我们快过去吧!说不定真的有补给!”小姑娘的偶像滤镜瞬间盖过了对危险的恐惧。
凯看着屏幕上那个花里胡哨的图标,又瞥了眼身后再次逼近的剃刀巡洋舰,以及救生艇上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补给…维修…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坐稳了!”凯一咬牙,猛打方向,救生艇朝着那个闪烁着七彩霓虹的坐标一头扎了过去。
绕过一片如同巨型肋骨般的飞船龙骨残骸,眼前的景象让凯和艾米都张大了嘴巴。
一艘…造型极其奇葩的飞船停泊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大装甲板上。它的主体像是一个被压扁的巨大罐头,但外面焊接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附加结构:几根粗大的、还在滴着不明液体的维修机械臂;几个巨大的、画着露露酱大头像的球形燃料罐;一个不断旋转、闪烁着七彩跑马灯的雷达天线罩;甚至还有一个用废弃逃生舱改造的、挂着露露酱应援咖啡厅霓虹招牌的小平台!整艘飞船就像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又去夜总会蹦了一夜迪的机械暴发户。
飞船侧面,用荧光喷漆涂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闪耀新星号维修补给站——巴什拉星际服务集团荣誉出品”。
舱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光头身影站在门口,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胸口那个骷髅徽章擦得锃亮。正是巴什拉!他那只多光谱义眼闪烁着熟悉的红光,脸上却堆满了极其职业化、甚至有点谄媚的笑容。
“哟!欢迎光临闪耀新星号!尊敬的凯先生和艾米小女士!旅途辛苦了!看两位风尘仆仆…啊不,是真空仆仆的样子,一定是遭遇了星际恶棍的骚扰吧?不要怕!巴什拉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他夸张地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贵宾。
凯抱着艾米走下救生艇,脚踩在冰冷的装甲板上,警惕地看着巴什拉。“你的船…风格很独特。”凯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信任,目光扫过那花里胡哨的装饰。
“哈哈!商业需要!商业需要!”巴什拉搓着手,“露露酱可是我们集团的形象代言人!吸粉利器!对了,这位就是艾米小姐吧?露露酱的忠实粉丝?”他转向艾米,变魔术般从背后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能量棒,上面印着露露酱的Q版头像。“限量版签名能量棒,补充体力,恢复精神!算我送的见面礼!”
艾米惊喜地接过来,小脸兴奋得通红:“谢谢巴什拉先生!”
凯冷冷地看着巴什拉:“少来这套。你的交易,还有,我的秒数呢?”他指了指自己破破烂烂的救生艇。
“好说好说!”巴什拉笑容不减,引着他们走进飞船内部。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人瞠目结舌。通道两侧挂满了露露酱的海报、应援横幅,甚至还有全息投影在循环播放露露酱的洗脑神曲《闪耀吧!星尘!》。几个穿着同样工装、但戴着印有露露酱头像口罩的船员正在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味和一股…甜甜的、像是合成草莓蛋糕的味道?
“氧气秒数,没问题!”巴什拉把凯带到一个小型控制台前,上面显示着凯和艾米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让凯稍微松了口气的数字——虽然不多,但足够支撑几天。“救生艇的维修嘛…看在老客户份上,给你个惊吓套餐…哦不,惊喜套餐特价!保证修得比新的还结实!”
凯没理会他的推销话术,首截了当:“我要的东西呢?路径?坐标?”
巴什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那只义眼红光闪烁。“别急嘛,凯先生。交易是相互的。您看我这‘闪耀新星号’刚在剃刀军团那群疯狗的追杀下逃出来,引擎也受了点小伤,急需零素核心才能跑路啊。”他调出一个星图投影,指向一个标注着“黑曜石集团 - 深空精炼厂γ”的光点。“帮我拿下它,你要的静滞层安全路径和普罗米修斯实验室坐标,立刻奉上。路径绝对安全,避开了‘饕餮黑洞’最要命的引力陷阱,是我压箱底的秘密!童叟无欺!”
凯盯着星图,又看了看巴什拉那张写满真诚和算计的脸。信任?这东西在他们之间早就碎成渣了。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需要武器,还有对焊钳…”凯的话说到一半,被一阵巨大的、带着强烈节奏感的电子音乐打断了!
“露露酱!露露酱!露露酱!”伴随着粉丝般的狂热呼喊(显然是合成音效),飞船深处一个维修舱的门滑开了。
一个身影迈着极其夸张、如同T台模特般的步伐走了出来。它高大,金属身躯在维修舱的灯光下闪烁着…极其刺眼的荧光粉和亮蓝色涂装!两只巨大的机械臂被涂成了豹纹和彩虹条纹!原本方方正正的头部,被焊接上了两个向上的、如同牛角般的巨大天线,天线顶端还挂着两个闪闪发光的露露酱Q版玩偶!胸口的核心能源处,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正在wink的露露酱头像!
这尊行走的、散发着强烈杀马特贵族气息的机械巨人,赫然是——焊钳!
“锵锵!看看我们的新伙伴!闪耀新星号首席机械工程师兼安保主管兼露露酱头号应援骑士——粉红豹纹炫彩焊钳侠!”巴什拉张开双臂,如同展示一件艺术品。
凯和艾米的下巴差点砸到地上。
焊钳(或者说粉红豹纹炫彩焊钳侠)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凯面前,那只被涂成荧光绿的眼罩(是的,它另一只电子眼被改造成了独眼龙风格,还戴了个眼罩!)扫过凯。它抬起那只豹纹机械臂,动作僵硬地竖起一根被涂成金色的金属大拇指,喉咙里发出一阵混合着电流杂音的、努力模仿热血但听起来极其滑稽的电子音:
“老板…巴什拉…说…露露酱…赛高!维修…打折…安保…可靠!钥匙…回收…协议…呃…协议…暂时…休眠…为了…露露酱!”
它似乎试图摆出一个威武的姿势,结果因为新涂装的关节过于僵硬,差点把自己绊倒,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旁边的露露酱海报柱子。
艾米:“噗…哈哈哈哈!”她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凯看着眼前这个顶着露露酱头像、穿着粉红豹纹涂装、还试图向他推销打折维修的焊钳,再想想之前那个冷酷无情喊着“回收钥匙”的恐怖机械杀手,巨大的反差让他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一时间竟不知该愤怒还是该…笑?
“你…你把它搞成了什么鬼样子?”凯指着焊钳,声音都在发颤。
“艺术!这是艺术!露露酱应援艺术!”巴什拉一脸陶醉,“而且效果显著!你看它现在多热情!多阳光!充满正能量!主脑的污染?不存在的!都被露露酱的光辉净化了!顺便说一句,它现在的安保服务也是露露酱主题套餐价哦!物超所值!”
就在凯被这离谱的场景冲击得快要宕机时,飞船的警报突然响起!不再是花里胡哨的露露酱应援曲,而是刺耳的敌袭警报!
“警告!侦测到高能量反应!剃刀军团巡洋舰突破碎片区!主炮锁定中!”
“警告!侦测到净网教会忏悔之火号能量信号!正在高速接近!”
“警告!侦测到静滞层方向引力异常波动!强度激增!疑似‘饕餮黑洞’活动加剧!”
刺耳的警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刚才那点荒诞的轻松气氛冲得无影无踪。
巴什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多光谱义眼疯狂闪烁:“该死!怎么都凑一块来了!”他猛地扑向控制台。
粉红豹纹炫彩焊钳侠也瞬间切换模式,那只荧光绿眼罩下似乎有危险的光芒亮起,豹纹机械臂上的武器端口咔咔弹出,它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但其实依旧很滑稽的战斗姿势,对着警报方向发出充满电子杂音的怒吼:
“露露酱…由我守护!敌人…轰杀至渣!”
凯看着如临大敌的巴什拉,又看了看旁边虽然造型辣眼但似乎恢复了部分自主意识、甚至有点…中二热血的焊钳,再感受着右臂锁孔裂痕处传来的冰冷低语和远处莉亚越来越痛苦的规则波动…他深吸一口气。
“看来你的惊喜套餐得提前开工了,巴什拉。”凯的声音冰冷下来,晶体右臂的金红色光芒再次不稳定地亮起,锁孔裂痕中的暗银色物质不安地扭动着。“告诉我,你的粉红豹纹炫彩焊钳侠,打折的安保服务…能打几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