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穿透薄雾,惊起芦苇荡里的夜枭。江无舟蹲在运河闸口的石墩后,掌心的青铜罗盘微微发烫,指针疯狂旋转。远处三艘商船正缓缓驶入闸道,船舷两侧悬挂的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映得水面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怀中的账本被冷汗浸透,最后一页血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他握紧腰间匕首,目光扫过船甲板——那个戴玉牌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船头,身后站着二十余名黑衣护卫,腰间漕运腰牌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而船舱里不时传来铁链拖拽声,混着孩童压抑的呜咽,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膜。
"准备落闸!"闸口传来喝令。江无舟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身后突然响起铜铃轻响。他猛地回头,只见双髻女童正蹲在丈外的草丛里,脖颈项圈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女童歪着头,空洞的眼眶里爬出黑色甲虫,缓缓伸出手:"大哥哥,跟我们回家..."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江无舟定睛望去,发现女童身后密密麻麻站着数十个身影——有垂髫小儿,也有少年郎,皆是面色青白,脚踝锁着铁链。他们动作僵硬地朝他逼近,每走一步,脚下就留下湿漉漉的水痕。更远处,三十六具黑棺竟从河底浮起,在月光下组成旋转的北斗阵。
"退开!"江无舟挥舞匕首,寒光划破夜色。刀锋却径首穿过最前方少年的身体,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少年咧嘴露出森白牙齿,脖颈突然以诡异角度扭转,从嘴里吐出半截腐烂的红绸带,正是河底棺椁里见过的样式。
水面突然炸开无数气泡,三艘商船同时剧烈摇晃。船舱铁门轰然洞开,数十个蒙眼少年被驱赶着走上甲板。他们身上仅着单薄短打,脚踝铁链相连,项圈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中年男子举起青铜令旗,高声喊道:"北斗归位,献祭开始!"
闸口的漕运兵卒突然齐刷刷转身,眼中泛起幽蓝火焰。他们抽出长刀,刀刃上刻满北斗星纹,朝着江无舟的方向步步逼近。与此同时,黑棺阵中射出三十六道青光,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星图,将整座闸口笼罩其中。
江无舟后背紧贴石壁,感觉西周温度骤降。怀中罗盘突然发出刺目金光,在星图上撕开一道裂缝。他趁机冲向商船,却见甲板上的少年们纷纷仰起头,脖颈项圈发出刺耳的共鸣。其中一个少年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映出江无舟的倒影,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快毁掉阵眼!"
话音未落,少年便被黑衣护卫一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溅在青铜令旗上,竟化作缕缕青烟,顺着旗面的符文钻进中年男子体内。男子发出癫狂的大笑,皮肤开始皲裂,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鳞片:"江无舟,你以为能阻止江家百年大计?当年你父亲献祭自己开启阵眼,今日便轮到你!"
闸口的水闸突然自动落下,激起滔天巨浪。黑棺阵中的青光愈演愈烈,在水面上投射出巨大的祭坛虚影。江无舟被暗流冲得东倒西歪,却死死盯着商船桅杆——那里挂着父亲商号的旗帜,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背面用朱砂绘制的献祭咒文。
"父亲...我明白了。"江无舟咬破舌尖,将鲜血涂抹在罗盘上。古老的星图顿时迸发万道光芒,与黑棺阵的青光激烈碰撞。那些诡影孩童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透明化,唯有项圈上的北斗星纹愈发清晰。
中年男子咆哮着扑来,利爪撕开江无舟的衣袖。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运河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江无舟怀中的账本突然自行翻开,浸血的纸页无风自动,将所有记录投射在空中——那些用密语写成的走私路线、献祭名单,此刻竟组成了破解阵法的星轨图。
"原来如此..."江无舟猛地跃起,将罗盘嵌入商船桅杆的凹槽。整座北斗阵剧烈震颤,黑棺纷纷炸裂,释放出被困多年的冤魂。闸口的漕运兵卒在金光中化为齑粉,而中年男子的身体也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黑色甲虫西散奔逃。
最后的青光消散时,江无舟听见锁链断裂的脆响。那些被囚禁的少年们踉跄着摔倒在地,脖颈的项圈寸寸碎裂。他冲过去解开铁链,却发现少年们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为首的少年抬头望向他,眼中泛起泪光:"谢谢...是你父亲托梦,让我们等一个戴罗盘的人..."
黎明前的黑暗中,运河终于恢复平静。江无舟望着渐渐下沉的黑棺,将残破的账本投入河中。水面泛起涟漪,倒映出东方天际的鱼肚白,而远处,传来官兵缉拿漕运贪腐的呐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