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舟奋力划动双臂,防水皮囊里的账本随着动作不断撞击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水面的微光越来越近,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漂浮的碎叶时,一股阴冷的力量突然缠住脚踝。低头望去,无数青丝般的水草正化作枯槁的手指,将他往河底拖拽。
剧烈的挣扎让潜水钟里的空气加速消耗,江无舟眼前开始泛起黑雾。危急时刻,怀中的青铜罗盘再度发烫,光芒所及之处,水草纷纷蜷曲着灰飞烟灭。他趁机破水而出,贪婪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却在转头瞬间僵住——老李头瘫倒在船板上,脖颈缠绕着带血的铁链,瞳孔里倒映着运河深处升起的白幡。
"老李!"江无舟扯掉潜水钟扑到船边,指尖刚触到老人尚有温度的手腕,岸边突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六个蒙着黑巾的人举着火把围住小船,火把映照下,他们腰间的漕运腰牌泛着冷光。为首者抬手示意,火光骤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锁链滑动的声响。
江无舟反手抽出匕首,却摸到怀中鼓胀的账本。他突然明白,这些人真正的目标是什么。在黑影扑来的刹那,他翻身跃入水中,凭借对河道的熟悉,钻进下游桥洞的暗礁群。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伤口,防水皮囊里的纸张己经渗进血水,洇开的墨迹像极了密室里青铜鼎中的黑液。
当他在芦苇荡里爬上岸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拆开浸透的皮囊,最上面那页账本的字迹几乎完全晕染,但"活人献祭"西个大字依然刺目。江无舟颤抖着翻开下一页,发现所有记录都用特殊的密语写成:"七月流火,天玑归位"对应货船启航时间,"双鲤衔珠"指代童男童女,而最令他窒息的是,每批"货物"的押运人签章处,赫然盖着父亲生前的私印。
远处传来梆子声,江无舟猛地抬头。薄雾中,漕运码头的轮廓若隐若现,三艘挂着江记商号旗帜的货船正在装货。搬运工们神色麻木,抬着沉甸甸的木箱走向船舱,箱子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溪。他贴着芦苇潜行,听见监工的呵斥:"手脚麻利点!这批'瓷器'碎了,你们都得给河神陪葬!"
一个年轻搬运工脚下打滑,木箱轰然倒地。箱盖裂开的瞬间,江无舟的瞳孔剧烈收缩——蜷缩在稻草里的,分明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年脖颈戴着铜项圈,皮肤泛着与河底黑影相同的青灰色,双目紧闭却在微微抽搐。监工咒骂着挥起皮鞭,鲜血顿时染红了少年后背,而周围的人竟无一人露出异色。
江无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账本上。他突然想起密室里那幅人牲献祭图,想起父亲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眼神。当最后一艘货船升起白帆,他终于在船尾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昨日鼎中浮现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站在甲板上,抚摸着腰间刻有"江"字的玉牌。
夜幕降临时,江无舟潜入城西荒宅。这是父亲生前最隐秘的别院,此刻却灯火通明。他贴着墙根移动,听见屋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大哥!朝廷的人己经开始追查失踪人口,再搞下去我们都得完蛋!"是二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闭嘴!"中年男子的咆哮震得窗纸发颤,"北斗阵眼己开,只要完成最后一次献祭,江家就能掌控南洋航道!当年大哥不也是..."话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江无舟透过窗缝望去,只见二叔瘫坐在地,胸前插着半截瓷瓶,鲜血正顺着青砖缝隙流向墙角的暗格。
暗格开启的瞬间,江无舟的呼吸停滞了。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枚铜项圈,最上面的那个刻着他的生辰八字,而暗格底部压着的泛黄信笺,正是他十二年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信纸上的字迹开始浮现,与密室中父亲的笔记完全一致:"无舟,若见此书,速毁北斗阵,勿念父罪..."
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江无舟旋身挥刀,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僵住——是那个在河底见过的双髻女童。女童歪着头对他微笑,脖颈项圈叮当作响,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打扮的孩子。他们的脚步漂浮在离地三寸的空中,空洞的眼眶里流出黑色血泪,整齐地开口:"大哥哥,来陪我们玩..."
整座宅院突然剧烈摇晃,墙上的画像纷纷脱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咒。江无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搡着撞向暗格,怀中的账本散落一地。当他挣扎着捡起最后一页时,发现墨迹在月光下竟开始流动,重新组成一行血字:"子时三刻,运河闸口,生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