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底的绣花鞋
张老太太下葬那天，黑风卷着纸钱灰刮过刘庄的祠堂。她儿子狗剩跪在灵前摔瓦盆时，那只祖传三代的青花瓷盆刚碰地就碎成齑粉，每片瓷碴上都沁着暗红血丝。
“邪门了！”风水先生王半仙的罗盘突然倒转，指针狂抖着指向坟地西侧的老柿子树，“这坟地犯了‘穿堂煞’，棺材落地必出祸事！”
八个抬棺的壮汉刚把棺材扛上肩，就觉得棺底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踢木板。狗剩头皮发麻，想起下葬前给娘穿寿衣时，怎么也找不到她那只陪嫁的绣花鞋，当时只当是老糊涂藏哪儿了，现在想来后背首冒冷汗。
队伍走到村口的土地庙时，天色骤暗。抬棺的赵老三突然惨叫一声，说肩膀被什么东西咬了口，撩开衣服一看，上面印着个青紫色的牙印，形状竟和绣花鞋的鞋尖一模一样。王半仙赶紧撒出糯米，却见那些雪白的米粒落在棺材上，瞬间变成黑色，滚到地上竟成了一只只小蜈蚣。
“停下！”王半仙的脸色煞白，“棺材里不是老太太！”话音未落，棺材猛地一沉，抬杠“咔嚓”断了两根。狗剩扑过去查看，只见棺材缝里渗出乌黑的液体，顺着棺木流到地上，竟凝结成一只半透明的绣花鞋形状。
“我娘的鞋！”狗剩想起小时候听娘说过，她那只绣花鞋是用百年槐树皮和死人头发绣的，专门用来镇住坟地里的脏东西。当年奶奶下葬时就丢过一只，后来村里接连死了三个小孩，都是夜里喊着“鞋追我”断的气。
“快开棺！”王半仙掏出墨斗线缠在棺材上，刚划开第一道符，棺材里突然传来女人的笑声，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狗剩壮着胆子撬开棺盖，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七枚铜钱摆成北斗阵，正中央压着撮灰白的头发，而棺底赫然躺着那只失踪的绣花鞋，鞋尖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不好！老太太被鞋妖扣住了！”王半仙的罗盘“啪”地碎裂，“这鞋是当年刘屠户老婆的陪葬品，她死后怨气不散，专找穿绣花鞋的女人借尸还魂！”
狗剩想起上个月娘去镇上赶集，回来时就变得寡言少语，夜里总对着衣柜说话。他冲回家撬开娘的旧衣柜，在最底层找到块染血的红布，里面包着半张泛黄的休书，上面写着“刘李氏不守妇道，永绝后患”，落款处的印章正是刘屠户的。
“怪不得……”王半仙看着休书，手指抖得厉害，“刘屠户当年怀疑老婆偷人，把她活活钉死在棺材里，还把她的绣花鞋扔进了乱葬岗。你娘年轻时曾在乱葬岗捡柴，肯定是那时沾了邪气。”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狗剩透过门缝看见，张老太太穿着下葬时的寿衣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拎着那只绣花鞋，鞋尖还在滴着黑水。
“儿啊……给娘穿鞋……”她的声音像破风箱，眼睛里翻着白膜。王半仙猛地将墨斗线甩过去，却被老太太一把抓住，墨线瞬间变成黑色的蛇，缠在他手腕上。
“快跑！”狗剩拽着王半仙躲进地窖，听见上面传来棺材板拖动的声音。地窖的角落里堆着娘生前晒的干辣椒，狗剩突然想起娘说过，鞋妖最怕辣椒水。他慌忙捣碎辣椒，兑上水泼向地窖门，只听外面传来凄厉的尖叫，接着是“扑通”的落水声。
两人爬出去时，看见院子里的老井边扔着那只绣花鞋，井里浮着张老太太的尸体，她的眼睛睁得滚圆，手里死死攥着半块带牙印的红布。王半仙探头看了看，突然指着井壁上的刻痕：“看！这是刘屠户老婆的血书！”
井壁上用指甲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刘屠户害我性命，我定要他断子绝孙。今借张李氏尸身还魂，取他后人眼珠为祭……”后面的字被井水浸得模糊，却能看见“绣花鞋”三个字被刻得血肉模糊。
“原来老太太早就被鞋妖附身了！”狗剩想起娘失踪前总说眼睛疼，现在才明白是鞋妖在找祭品。王半仙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公鸡血：“快！把鸡血浇在绣花鞋上，再用桃木钉钉住鞋尖！”
就在两人准备动手时，那只绣花鞋突然自己动了，“嗖”地钻进老井。井里传来剧烈的翻腾声，接着冒出一股黑烟，黑烟中隐约有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破烂的嫁衣，手里举着把剪刀，朝着狗剩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半仙将公鸡血泼了过去，黑烟发出一声尖啸，渐渐散去。老井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只绣花鞋漂在水面上，鞋面上的血字慢慢消失，露出原本的牡丹花纹。
第二天，狗剩请人填了老井，在上面种了棵桃树。但从那以后，刘庄再也没人敢穿绣花鞋，尤其是夜里，总有人听见老井方向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人看见井边飘着一只半透明的绣花鞋，在月光下轻轻晃动，鞋尖上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张老太太的坟头上。
而狗剩每次给娘上坟时，都能看见坟头长着几株奇怪的草，叶子形状像极了绣花鞋，每当风吹过，草叶摩擦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还我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