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莹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这般模样，打心底里透着那么高兴。
瑞莲是叔叔家的堂姐，和自己同岁。
知道这个堂姐还是小时候去母亲屋里，母亲正和身边的李妈妈做一件快要完工的红棉袄。她以为是给自己做的就凑上前去想摸一下，还问李妈:“这是给我做的吗？”
谁知母亲扯走了棉袄还面无表情说道:“这不是给你的，是给瑞莲的。”
母亲每年都会给瑞莲做当季的衣服，然后千里迢迢让人捎去老家。
她也曾跟大哥抱怨，母亲不疼我，疼瑞莲，她给瑞莲做衣服，不给我做。
这时大哥就会说，你衣服太多了，都穿不过来，哪用的着母亲给你做。
她一想也对，她的衣服都是晋阳城最大的成衣铺做的，一年西季，每个季节成衣铺的师傅都会过来量尺寸，做好了亲自送过来，好几十件各式各样的衣服，真的穿不过来。
李妈有时候还会过来和她商量:小姐，把不喜欢的衣服送去给瑞莲可好。
她知道李妈是得了母亲的吩咐才来的，为了讨母亲欢心，她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都送给了瑞莲。
她有时从心底里羡慕瑞莲，她一定比自己漂亮、乖巧、可爱吧，母亲才会这么喜欢她。
她有时又想不通，世界上真有人不疼自己的女儿，去疼别人家的孩子吗？
她想事情想的出神，定定的站在那里。
“小妹！”大哥喊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看见大哥二哥，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正担忧的望着她。
“干什么呢，傻了！”二哥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正寻思堂姐长什么样呢？是不是特别漂亮，可爱……”
“那是当然，我们柳家人没有丑的。”二哥一脸自豪的模样。
兄妹三人正聊着，母亲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三人赶紧噤声。
柳莹看着母亲在原地不停的踱着步子，指挥一个家丁站高处去看看。
母亲今年也才三十六岁，身材保持的很好，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依旧年轻漂亮。两个哥哥的五官是随了母亲，身高随了父亲。
父亲高大清瘦，相貌只能说平平，但百年侯门世家的底蕴让父亲自有一番世家风骨，气质清贵。
父亲的独特气质被大哥完美的继承，二哥别看长得和大哥一模一样，可性格截然不同。
二哥人前几句客套话说得还有板有眼，但三两句话过来就现了原形，坐不住了。
这时就看大哥的了，纵谈天下大势，旁征博引，博古通今是大哥的强项。
但二哥有一点也是大哥比不了的，二哥脾气暴性子野，有人惹了他，不把别人揍服决不罢休。
两个哥哥一文一武柳莹只需要跟在他们身后就好了，那时的她只有哥哥们陪伴在身边才觉得安全，才觉得快乐。
宫中噩梦般的三年让她学会了独立坚强，让她懂得了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积雪斑驳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和车夫吆喝的声音，一家人都探着脖子向远处张望。
终于，在道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一辆马车的身影，旁边还有两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
那两个护卫想必是认识侯府的人，打马过来，到近前下马给侯夫人抱拳躬身行礼，并称自己是大驸马府的二等护卫，从青山镇护送老夫人和小姐到此，任务完成就此回驸马府交令。
侯夫人示意李妈妈给护卫打赏，两个护卫接了赏银高高兴兴的走了。
这时马车离着还有十几米远，侯夫人己经激动的流泪了，不时的用手帕沾着眼角。
待到马车走近了，侯夫人嘴角虽然带着笑眼泪却己经流到了腮边，柳瑞阳扶着母亲来到马车跟前，车帘打开露出一张花白头发瘦削的脸。
侯夫人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说道:“母亲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柳瑞阳也跪下磕头，柳瑞霖和柳莹也不傻站着了，学着大哥给祖母磕头。
“好了，别磕了，老婆子我没死在半路上也算是你们的福气了。瑞莲呐，快下车去见见你母亲与兄长。”老夫人说着一口标准的晋阳话。
柳莹听到祖母的那句“母亲”脑袋“嗡”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小翠过来扶住了她。
在看马车那边，车厢里探身出来一位少女，她被柳瑞阳扶下马车，俩人往那一站任谁见了那也是兄妹。
瑞莲想跪下给侯夫人磕头，被侯夫人一把抱住:“儿啊，你可回来了，为娘……婶娘可舍不得你磕头。”边说边眼泪哗哗流。
瑞莲也哭，娘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李妈妈在旁边劝:“夫人，有话车上去说吧，外面太冷了。”
柳莹什么也不想看了，她默默的坐回了车上。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动起来。
她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就像她此刻空茫的心，真相昭然若揭。
马车一路颠簸中回到了侯府，她被颠的头晕晕的，车夫把矮凳放在下边，小翠跑过来把她扶下了马车。
转头正看见瑞莲被两个哥哥一左一右扶着下来，那是原来独属于自己的专利。
母亲也下车来，西口人共用一张脸，一家人簇拥着妹妹和祖母回了侯府。
柳莹孤单的站在原地，小翠拿了狐裘给小姐披上，就听小姐喃喃自语:“小翠，他们把我忘了。”
柳莹这一路走的很慢，她不愿意看见母慈女孝兄妹情深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的心会痛。
当柳莹走进厅堂，说话声戛然而止，一家人全看着她。
柳莹昂起头，皇宫里三年炼狱般的日子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什么结果她都能承受。
心定下来，她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厅堂中央，站定，漂亮的杏眼依次扫过屋里的众人，捕捉着他们此刻的神情。
大哥二哥眼皮还是泛红的，想必是刚才又哭过了。
瑞莲和母亲依偎在一起，母亲虽然哭肿了双眼可开心的笑容还挂在了嘴边。
柳莹目光炯炯望向自己的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自己从小就渴望的母亲的拥抱，瑞莲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的心在一丝丝抽痛。
她别过眼，就迎上了祖母那锐利的眼神，那目光中有着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
“小妹，快过来拜见祖母。”还是大哥打破了沉默。
柳莹不知道祖母眼中的厌恶从何而来，为了不给人留下个忤逆不孝的话柄，她还是跪下给祖母磕了个头。
李妈妈过来拉住了柳莹的手对侯夫人说道:“夫人，瑞莲小姐以后就在府中常住了，老是瑞莲小姐瑞莲小姐的喊着太生份了，瑞莲小姐比咱家小姐大两三个月，不如以后称呼瑞莲小姐为大小姐，咱家小姐为二小姐，夫人您觉得意下如何？”
“还是李妈妈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办。这快到年底了，过两天侯爷也休假了，咱们一家人去城外的道观和大业寺添些香油钱，让佛祖保佑咱一家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侯夫人今天说话的嗓门都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