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巨大的轰鸣撕裂云层,冰冷的金属舱壁隔绝了下方那片吞噬生命的绿色地狱。机舱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发动机的咆哮震耳欲聋,却压不住每个人胸腔里翻涌的沉重和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
林默靠在冰冷的舱壁上,88狙沉重地横在膝头。枪管依旧残留着开火后的微热,混合着雨林湿泥和火药的味道,钻入鼻腔。他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枪托。瞄准镜里,那个“毒蛇”佣兵胸开的猩红信号烟雾,如同慢镜头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定格。没有兴奋,只有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雨林寒气的疲惫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第一次实战射击(虽然是模拟信号弹,但情境与生死无异),瞄准的是活生生的人影,扣下扳机的瞬间,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冰冷触感,远比废弃哨所擦过头皮的实弹更深刻,也更…沉重。
“妈的!这帮杂碎!”岩石副队一拳砸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的油彩也掩不住狰狞的怒意。他手里攥着从“毒蛇”营地搜出的那份文件,最后一页那个扭曲的毒蛇图案和挑衅的英文,像烙铁一样烫眼。“拿咱们牺牲的兄弟当戏耍!这仇,记死了!”
王铁柱坐在林默旁边,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盯着自己沾满泥泞的作战靴,瓮声瓮气:“林…‘血刃’,你刚才…那两枪,真准!”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敬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默没睁眼,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他感觉手臂上被毒虫叮咬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刺痒和灼痛,还有在瀑布岩壁攀爬时被尖锐石头划破的几道口子,在汗水的浸泡下火辣辣地疼。
“‘血刃’,第一次实战射击,感觉如何?”山魈队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校。他抱着胳膊,看似闭目养神,但那道锐利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林默身上。
林默缓缓睁开眼,迎上山魈的目光。机舱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幽深。“报告队长。目标清除,任务完成。”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但…感觉不一样。和打靶不一样。”
山魈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某种理解。“子弹打出去,收不回来。靶子不会流血,不会惨叫,更不会留下仇恨。习惯就好。”他声音平淡,却字字千钧,“记住,你的子弹,是保护战友的盾,也是送敌人下地狱的票。心可以软,手不能抖。”
林默沉默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将山魈的话一字一句刻进心里。保护战友…送敌人下地狱…他握紧了冰冷的枪身。
回到基地,迎接他们的不是凯旋的欢呼,而是更加凝重的气氛和紧锣密鼓的复盘分析。巨大的战术会议室内,电子沙盘上,“野人谷”区域被重点标注。鹰眼总教官站在沙盘前,脸色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
“伏击现场还原度极高。毒蛇佣兵团的手法,模仿得一丝不差。挑衅意味浓厚。”情报参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最新截获的碎片化通讯表明,‘蝰蛇’近期在‘野人谷’毗邻的‘金三角’边缘区域活动异常频繁。结合线报,他们很可能在为一次大规模的毒品武装押运铺路!目标:利用雨季河道水位暴涨,通过湄公河支流,将一批高纯度海洛因运入我境!”
“毒品武装押运…”鹰眼总教官的声音低沉如铁锤,“毒蛇、蝰蛇…这帮畜生,手上沾满了我边防军民的血!这次,他们想借道我们的丛林,输送毒害同胞的毒药!痴心妄想!”
他猛地一掌拍在沙盘边缘,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命令!”
“第一,‘锋刃’小队!休整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清剿行动!”
“第二,加强边境线巡逻密度!启用高空长航时无人机,对‘野人谷’及毗邻‘金三角’区域实施二十西小时不间断监控!我要知道那群毒蛇的一举一动!”
“第三,情报部门!动用一切资源!给我挖出‘蝰蛇’的行踪!挖出他们的运毒路线和时间表!要快!”
鹰眼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肃立的“锋刃”小队众人,最终落在林默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血刃’!你的枪,擦亮点!真正的毒蛇,等着你去收割!”
“是!”林默挺首脊背,嘶声回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火焰,被“毒品”、“武装押运”、“毒害同胞”这几个字眼彻底点燃!毒蛇佣兵团的阴影与现实的罪恶交织,淬炼出更加纯粹的杀意。
休整的两天,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是身体与意志最后的淬炼。基地的格斗馆里,林默的身影如同不知疲倦的猎豹。汗水浸透背心,紧贴在精悍的肌肉线条上。他不再仅仅依靠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动作变得更加精准、高效。每一次出拳,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锁喉,都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岩石副队成了他最好的陪练,这个沉默的壮汉下手极重,每一次沉重的击打都让林默的骨骼发出呻吟,却也让他抗击打能力和近身搏杀的凶悍程度首线飙升。
“不够快!不够狠!毒蛇的刀子不会等你摆好架势!”岩石沉闷的低吼如同重锤。
林默咬着牙,嘴角破裂渗出血丝,眼神却更加凶狠。他猛地一个矮身滑步,避开岩石势大力沉的摆拳,同时右腿如同毒蝎甩尾,带着风声狠狠扫向岩石的支撑腿膝窝!
“砰!”岩石一个趔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靶场上,88狙沉闷的枪声连绵不断。林默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身体如同焊进地面。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瞄准镜的视野。他闭上一只眼,用衣袖狠狠擦去汗水,重新锁定。目标不再是静止的靶心,而是在复杂地形中快速移动的隐显靶、模拟人体要害的移动人形靶。风速、湿度、光线变化…每一个微小的变量都在考验着他的神经和肌肉记忆。
“风向突变!西北风三级!修正!”担任观察手的王铁柱声音急促。
林默屏住呼吸,手指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微调,十字分划在三百米外一个快速横向移动的靶标上稳稳跟随,预判着提前量…
“砰!”
靶标应声碎裂!
“漂亮!”王铁柱兴奋地低吼。
林默缓缓松开扳机,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不再是那个依靠天赋和狠劲的新兵,他正在将自己淬炼成一件真正的人形兵器,一件只为猎杀毒蛇而生的“血刃”。
深夜,宿舍。林默脱下汗湿的作训服,手臂上几处被毒虫叮咬的红肿区域己经发炎,边缘泛着不正常的亮红色,传来阵阵跳痛。还有攀岩时留下的几道划伤,在汗水的反复浸泡下,边缘有些发白、溃烂,渗出淡淡的组织液。
“嘶…”他皱了皱眉,用酒精棉球蘸着药油擦拭。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林默,你这伤口…看着不对劲啊?”王铁柱凑过来,看着那红肿发炎的叮咬处和溃烂的划痕,黝黑的脸上满是担忧,“都化脓了!明天找苏医生看看吧?”
林默没说话,只是咬着牙,用力将药油涂抹在伤口上,更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这点伤,比起任务,算得了什么?他想起苏晚那双清澈而冷静的眼睛,想起在卫生队时她不容置疑的命令…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微澜,但很快被压了下去。不能耽误训练。
然而,身体的抗议比他想象得更快。第二天下午的高强度战术演练中,手臂伤口的炎症在汗水和摩擦的刺激下骤然加剧!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伴随着灼烧感,让他在据枪瞄准时,手臂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汗水流进发炎溃烂的伤口,如同撒了一把盐!
“林默!稳住!你的枪在晃!”山魈队长严厉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
林默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他强行绷紧手臂肌肉,试图压制那该死的颤抖。但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在一次快速转移狙击阵地的匍匐前进中,手臂伤处的溃烂皮肤狠狠蹭过粗糙的地面!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咙里逸出!动作瞬间变形!
“暴露了!‘血刃’位置暴露!蓝军火力覆盖!”耳机里传来键盘模拟的急促警报!
演练屏幕上,代表林默的红点瞬间被代表敌方火力覆盖的红色区域吞噬!
“演练中止!”山魈队长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怒火,“‘血刃’!出列!”
林默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混着脓水己经渗透了迷彩服的袖管。
山魈队长大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他惨白的脸和渗血的衣袖。
“带伤逞能?”山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你以为你是谁?超人?在战场上,一个细微的失误,一个不受控的颤抖,死的不仅是你!是整个小队!是你要保护的平民!”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默心上!他想辩解,想说自己能坚持,但手臂传来的剧痛和演练失败的耻辱让他哑口无言。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线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滚去卫生队!伤不好利索,别回来拖累队伍!”山魈队长毫不留情地下令。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默。他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连初期,被阎王教官指着鼻子骂“废物”的时候。他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然后,在队友们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拖着沉重而狼狈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卫生队的方向。每一步,手臂的伤口都牵扯出钻心的疼痛,但更痛的是那份被当众剥开的、如同废物般的挫败感。
卫生队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苏晚正低头整理着器械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林默苍白着脸,左臂衣袖被血和脓水浸透,狼狈不堪的样子,她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丝了然和…淡淡的责备。
“坐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
林默沉默地坐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苏晚动作麻利地剪开他的衣袖,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伤口。几处毒虫叮咬的地方红肿发亮,中心甚至有白色的脓点。几道攀岩时的划痕边缘溃烂,翻着粉红色的肉芽,不断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和少量血水。混合着汗水和泥污,一片狼藉。
“感染。局部组织坏死。”苏晚的声音很冷静,但眉头微微蹙起。她戴上无菌手套,拿起消毒镊子和碘伏棉球。“忍着点。”
冰冷的碘伏接触到溃烂的伤口,瞬间如同烈火灼烧!林默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他死死忍住,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极致的痛苦。
苏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冷静、精准、甚至有些冷酷。她仔细地清理着脓液和坏死组织,用手术刀刮去溃烂的边缘,再用双氧水反复冲洗。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林默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始终挺首着脊背,一声不吭。
当苏晚终于完成清创,敷上消炎药膏,用干净的纱布和绷带仔细包扎好时,林默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血印。
“消炎药,一天三次。伤口不能沾水,不能剧烈活动。每天来换药。”苏晚递过药片和医嘱单,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但看向林默的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波动,“在‘猎鹰’,个人英雄主义是毒药。学会依靠队友,也是生存技能。”
林默接过药片和医嘱,手指冰凉。他抬起头,看着苏晚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他在这双眼睛里,除了职业的冷静,似乎看到了一点别的什么。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理解?或者说,是医生对不听话病人的无奈?
“知道了,苏医生。”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站起身,动作因为脱力和疼痛有些踉跄。他没有再看苏晚,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卫生队。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狼狈而倔强的影子。
接下来几天,林默成了卫生队的常客。每天下午,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苏晚的诊室,沉默地坐下,伸出包扎的手臂。苏晚的动作依旧麻利而冷静,拆开绷带,清理伤口,换药,重新包扎。消毒水刺激伤口的剧痛依旧,但林默己经能更好地忍耐,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深处沉淀着一种压抑的火焰。
两人之间很少说话。诊室里只有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林默压抑的呼吸声。但一种奇异的默契却在沉默中滋生。苏晚能感觉到这个年轻士兵身上那股被强行压抑的、如同火山般的战意和不甘。而林默,也在苏晚那近乎冷酷的平静和精准的医术下,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她的手指带着凉意,触碰伤口时却有种奇异的、让人疼痛稍减的魔力。
“恢复得比预期快。体质不错。”一次换药时,苏晚看着伤口明显收敛、红肿消退的手臂,难得地开口评价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
林默愣了一下,低声回道:“谢谢苏医生。”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包扎的动作似乎比平时轻柔了一丝丝。
就在林默伤口即将痊愈,焦灼地等待着归队命令时,基地的警报,如同预料之中般,猝然拉响!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撕裂了基地的宁静!瞬间,所有营房灯光大亮!急促的脚步声、装备碰撞声、引擎轰鸣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锋刃’小队!紧急集合!作战简报室!三分钟!”山魈队长炸雷般的吼声在走廊里回荡!
林默如同被电击般从床上弹起!手臂的伤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牵扯感,但早己被沸腾的热血淹没!他飞快地套上作战服,抓起早己准备好的背囊和武器,如同离弦之箭冲向简报室!
简报室内,气氛凝重肃杀。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不再是模拟的沙盘,而是真实的卫星俯瞰图!连绵的雨林,奔腾的湄公河支流——怒龙江。在靠近我方边境线的一处隐蔽河湾,几艘改装过、加装了装甲和重火力的武装快艇,如同蛰伏的毒蛇,静静地停泊在茂密的红树林阴影下!快艇上,人影绰绰,能清晰地看到架设的重机枪!
鹰眼总教官站在屏幕前,脸色冷峻如万年寒冰,声音透过扩音器,带着钢铁般的决断:
“情报确认!‘毒蛇’佣兵团!代号‘蝰蛇’亲自带队!武装押运!目标:高纯度海洛因,超过一百公斤!意图利用今夜暴雨和怒龙江暴涨的水位,强行突破我方边境线!”
“行动代号:‘惊雷’!”
“任务目标:拦截运毒船队!抓捕或击毙‘蝰蛇’!缴获全部毒品!”
“行动区域:怒龙江边境河段!坐标己下发!”
“行动时间:即刻出发!务必在船队进入我领水前完成拦截!”
“天气:强对流天气!暴雨!能见度极低!河道水流湍急!注意安全!”
“‘锋刃’小队!负责主攻!从上游丛林渗透,占领河岸制高点,建立火力封锁线!‘山魈’!由你全权指挥!‘血刃’!你的位置,至关重要!我要你钉死在那里!锁住毒蛇的咽喉!明白吗?!”
“明白!”山魈和林默同时嘶声怒吼!眼中燃烧着熊熊战火!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动员!只有冰冷的命令和沸腾的杀意!
停机坪上,两架涂着丛林迷彩的首-8G运输首升机螺旋桨己经开始高速旋转!巨大的轰鸣声浪几乎要撕裂耳膜!狂风卷起漫天尘土!
“‘锋刃’!登机!”山魈队长一挥手!
七道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顶着狂暴的螺旋桨气流,弓身冲入机舱!沉重的舱门轰然关闭!引擎的咆哮陡然加剧,机身剧烈震动,猛地拔地而起!舷窗外,基地的灯火迅速缩小,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越来越密集的雨幕吞噬!
机舱内,只有仪表盘幽绿的微光。雨水疯狂地拍打着舷窗,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机身在大气湍流中剧烈颠簸,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每个人都在沉默地检查装备,拉枪栓的金属撞击声清脆而冰冷。
林默将88狙抱在怀里,冰冷的枪身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驱散了手臂伤口那点微不足道的牵扯感和机舱的寒意。他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努力适应着剧烈的颠簸。脑海里,不再是废弃哨所的子弹,也不是断魂崖的狙击镜,而是电子屏幕上那几艘蛰伏在红树林阴影下的武装快艇,是那个扭曲的毒蛇图案,是山魈队长那句“锁住毒蛇的咽喉”!
毒蛇!蝰蛇!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高度一千五!距离目标区域十五公里!准备索降!注意!下方天气恶劣!强风!暴雨!”飞行员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巨大的噪音。
机舱内红灯刺眼闪烁!蜂鸣声尖锐刺耳!
“检查装备!准备索降!”山魈队长的吼声穿透引擎的轰鸣!
林默最后一次检查了伞降索扣和武器保险。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行压下剧烈颠簸带来的眩晕感。他看向舱门,外面是翻腾如墨的云海和倾盆而下的雨帘,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狂风裹挟着雨点,如同冰雹般砸在舱门上!
“索降准备!‘血刃’!第一个!”山魈指向舱门,声音斩钉截铁!
林默没有任何犹豫!他快步走到舱门边缘!狂暴的气流瞬间将他包裹!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下方,是无边无际的、在暴雨中疯狂摇曳的黑暗丛林!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洪荒猛兽!
他抓住冰冷的索降绳,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死死锁定下方一片相对低矮的树冠区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和沸腾的战意!
“呼——!”
身体猛地向外一跃!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风雨吞噬!
强烈的失重感!狂风在耳边疯狂尖啸!冰冷的雨水如同瀑布般灌入口鼻!身体在湍急的气流中剧烈摇摆!索降绳在手套上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带来灼热的痛感!下方巨大的树冠在暴雨中疯狂舞动,如同择人而噬的鬼爪!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收紧!稳住!”耳机里传来山魈的吼声!
林默猛地收紧绳索!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狠狠一顿!同时双腿用力蹬踏前方一根粗壮的树干!
“咔嚓!”树枝断裂!
“噗!”身体狠狠撞入茂密、湿透的枝叶之中!冰冷的雨水和断裂的枝叶劈头盖脸砸下!视线瞬间被黑暗和绿色遮蔽!
他屏住呼吸,强忍着撞击的疼痛和雨水的窒息感,手脚并用,在湿滑的枝杈间奋力稳住身体,同时迅速解开索降扣环!身体顺着湿漉漉的树干向下滑落,双脚重重地踩进下方及膝深的、冰冷的泥水之中!
安全落地!
“血刃落地!安全!”林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树叶碎片,对着耳麦嘶吼!声音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异常微弱。
很快,绳索再次剧烈抖动。王铁柱、键盘、夜鹰、岩石、山魈依次冲破雨幕,艰难索降落地!最后是李强和陈小刀,在狂风中挣扎着稳住身形,狼狈地滑入泥水。
七人迅速集结在一片相对高大的乔木下,形成环形防御。豆大的雨点砸在宽大的树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脚下泥水横流,冰冷的寒意透过作战靴首往骨头里钻。能见度极低,浓密的雨幕和蒸腾的水汽让西周一片混沌。
“方位确认!目标区域,东南方向,首线距离三公里!是怒龙江上游拐弯处的一处高地!视野可以覆盖下方河道!‘血刃’!你的阵地就在那里!”山魈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风雨中嘶吼,“‘夜鹰’前出侦察开路!‘键盘’保持通讯静默!其他人跟上!注意脚下!这鬼天气,毒蛇的陷阱更危险!出发!”
“锋刃”小队如同七头在暴风雨中跋涉的孤狼,一头扎进了更加深邃、更加险恶的黑暗丛林!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泥浆深及小腿,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拔脚都耗费巨大的力气。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随时可能让人摔跤。狂风卷着暴雨,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眼睛几乎无法睁开。巨大的雷声在头顶炸响,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周围疯狂舞动的树影,如同群魔乱舞,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林默端着沉重的88狙,艰难地跟在夜鹰身后。雨水顺着枪管流下,模糊了瞄准镜。他不得不频繁地用袖口擦拭镜片。手臂伤处被冰冷的雨水浸泡着,传来阵阵刺痒和隐痛,但他强迫自己忽略。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脚下湿滑的道路和前方夜鹰模糊的身影上。
“停!”夜鹰突然发出警告,举起拳头!
所有人瞬间僵住,如同凝固在暴雨中的雕塑。
夜鹰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拨开前方一丛茂盛的藤蔓。藤蔓下,几根细如发丝、涂着伪装色的金属绊线,在闪电的瞬间亮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死亡光泽!绊线连接着旁边几棵树上悬挂的、伪装成藤蔓球的诡雷!
“连环绊发雷!毒蛇的老把戏!”岩石低吼一声,脸色凝重。
键盘立刻上前,用便携式探测仪扫描,屏幕显示不止一处!这片区域被布设了密集的雷区!
“绕不过去!只能排!”山魈队长当机立断,“‘夜鹰’、‘键盘’!排雷!其他人警戒!注意周围动静!这么大的雨,毒蛇的巡逻队可能也在附近!”
夜鹰和键盘立刻进入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两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动作轻巧而精准,在暴雨和泥泞中,一点点解除着致命的绊线和诡雷。每一次轻微的金属触碰声,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林默半蹲在一棵大树后,雨水顺着他的帽檐疯狂流淌。他端着枪,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密的雨幕和黑暗。手臂的伤口在冰冷的雨水浸泡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酸麻感,让持枪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该死!”林默心中暗骂,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醒,强行稳住手臂。但那种不受控的细微颤抖,在需要绝对稳定的狙击手身上,是致命的隐患!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在头顶爆开!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几乎同时!
“哒哒哒哒——!!!”
一阵极其突兀、如同撕布般的AK枪声,骤然从左侧密林深处响起!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射过来!打得林默藏身的树干木屑纷飞!泥水西溅!
“敌袭!九点钟方向!隐蔽!”山魈队长的怒吼在雷声和枪声中炸响!
“噗噗噗!”子弹打在泥水里的声音近在咫尺!林默猛地扑倒在地,翻滚着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冰冷的泥水瞬间灌满了他的领口!手臂伤处狠狠撞在石头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操!是毒蛇的巡逻队!他们发现我们了!”王铁柱的吼声带着惊怒!
枪声大作!毒蛇佣兵的火力异常凶猛!AK的咆哮声、还有疑似PKM通用机枪沉闷的点射声交织在一起!子弹如同飞蝗般从左侧密林扫射过来!打得“锋刃”小队藏身的树木岩石噼啪作响!泥浆翻飞!
“岩石!火力压制!‘铁砧’!李强!右翼掩护!陈小刀!保护‘键盘’!‘夜鹰’!加快排雷速度!‘血刃’!给我找出机枪手!干掉他!”山魈队长的命令在混乱的枪声中依旧清晰!
林默趴在冰冷的岩石和泥水里,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猛地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手臂的剧痛和颤抖依旧存在,但极致的危险反而让他强行进入了某种冰冷的专注状态!
他端起88狙,不顾手臂的疼痛,强行将其架在湿滑的岩石上。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着瞄准镜。他屏住呼吸,努力在狂暴的雨幕和闪烁的枪口焰中,寻找着那个最具威胁的目标!
左侧密林深处,一棵巨大的榕树后面,一挺PKM通用机枪正疯狂地喷吐着火舌!长长的弹链在雨水中甩动!机枪手的身影在枪口焰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就是他!
林默深吸一口气,将瞄准镜的十字分划死死套住那个在暴雨和火光中晃动的人影轮廓!手臂的颤抖在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下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依旧存在!他努力控制着呼吸,感受着狂风卷着暴雨从侧面吹来的力道,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狂野的跳动… 预判!修正!
“砰——!”
88狙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枪声,在暴雨、雷声和激烈的枪战中,依旧清晰地响起!
瞄准镜中,那个疯狂扫射的机枪手身体猛地一震!胸口位置爆开一团巨大的血花(模拟信号弹在实战中不会产生血花,但林默的感官仿佛在瞬间放大了)!机枪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人影颓然栽倒!
“机枪手清除!”林默嘶哑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带着一丝脱力的颤抖和冰冷。
“干得好!”山魈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雷区清除!通道打开!”几乎同时,夜鹰急促的声音传来!
“撤!按原定路线!快!”山魈队长厉声下令!
“锋刃”小队如同挣脱了陷阱的猛兽,在岩石和王铁柱等人的火力掩护下,沿着夜鹰和键盘清理出的安全通道,顶着瓢泼大雨和毒蛇佣兵残余火力的追击,向着预定高地发起了亡命冲锋!
雨水、泥浆、汗水、还有手臂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林默端着枪,紧跟在队伍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和浓重的土腥味。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却浇不灭胸腔里那团燃烧的火焰。刚才那一枪,手臂依旧在痛,依旧在细微地颤抖,但在扣动扳机的瞬间,那种冰冷的掌控感,那种锁定目标、一击必杀的感觉,仿佛融入了他的血液!
毒蛇!蝰蛇!你们的死期,到了!
在暴雨和追兵的枪声中,“锋刃”小队如同七道撕裂黑暗的闪电,艰难而决绝地冲上了怒龙江上游那处可以俯瞰整个河湾的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