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铁链缠上她脖颈,
云溪咬破指尖画下三月血契。
窗外偷听的柳如媚指甲抠进窗棂,
血珠滚落时——
王爷收契的手,
竟有半瞬迟疑。
地牢深处,寒气凝成的水珠沿着石壁蜿蜒爬行,一滴、一滴砸在云溪脚边的草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铁锈气息,沉甸甸地压迫着肺腑。她背抵着冰冷湿滑的墙壁,腕间沉重的铁链随着每一次细微的喘息发出单调的磕碰声。昏暗的松油火把插在壁间,火光跳跃,将对面男人的身影拉扯得巨大而扭曲,投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凶兽。
君夜离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一身玄衣几乎融进黑暗,唯有那双赤瞳,像地底熔岩的裂隙,灼灼燃烧着令人心悸的暴戾。他一步步走近,玄铁靴底踏在湿冷石地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他手中,赫然盘绕着一条乌沉沉的铁链,链环粗粝,闪着冷硬的光。
“假冰珀的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如同砂纸刮过生铁,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怎么算?”
话音未落,手臂猛地一扬!
“嗖——啪!”
乌黑的铁链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缠上了云溪纤细的脖颈!冰冷的金属瞬间紧贴皮肤,粗糙的链环边缘狠狠硌进皮肉,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一股蛮横的力道沿着铁链传来,云溪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在身后的石壁上,后脑勺“咚”地一声撞上坚硬的石头,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火辣辣的痛楚从颈间和脑后同时炸开,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铁链的另一端紧紧攥在君夜离手中,他微微俯身,那张被阴影和怒火切割得棱角分明的脸逼近。赤红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狼狈——苍白的脸,因窒息而微微张开的唇,还有那双即使在剧痛和窒息中依旧不屈、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蓝色眼眸。
“本王给过你机会。”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他自身特有的、如同冰雪覆盖下熔岩般滚烫的危险气息。攥着铁链的手指收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你的命,你的蛊术,本王要定了。可你偏偏选了条死路,嗯?”
颈骨在铁链的绞缠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被彻底剥夺。云溪的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黑,胸腔里火烧火燎。然而,就在这濒临窒息的边缘,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从心口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噬心蛊!是共生蛊带来的感应,君夜离那被假冰珀彻底点燃的暴怒,正通过这诡异的联系,在她体内同步翻腾、撕扯!
这剧痛反而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些许窒息带来的昏沉。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乌莫长老的血仇未报,族人的冤屈未雪,那藏在黑暗深处的“人蛊兵器”阴谋尚未揭开!她云溪的命,岂能终结在这肮脏的地牢里,终结在眼前这暴君的手中?
求生的意志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猛地燃起两簇幽冷的火焰,不屈、决绝,甚至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
就在君夜离以为她即将被勒毙的刹那,云溪动了!
她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柔韧与速度,仿佛没有骨头的灵蛇。被铁链禁锢的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后仰,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顺着铁链绞缠的力道向下一滑!这电光石火间的动作,竟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宝贵的、狭窄的呼吸缝隙!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缝隙里,她猛地抬起未被铁链完全束缚的右手,快如闪电!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狠狠掐住自己左手中指的指腹,用力一划!
“嗤——”
皮肤破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异常清晰。
温热的、带着奇异暗香的鲜血瞬间涌出,鲜红的血珠在火把昏黄的光线下,如同最名贵的红宝石。她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的伤口,那只染血的手指便带着一股狠厉的决绝,毫不犹豫地按向君夜离近在咫尺、攥着铁链的手腕内侧!
指尖带着她的血,带着她所有的不甘与挣扎,狠狠按在他暴起的青筋之上!滚烫的血液如同烙印,瞬间渗入他微凉的皮肤。
“呃!”
君夜离猝不及防,手腕内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又像是被毒虫狠狠蛰了一口!一股奇异的、带着灼烧感的麻痒瞬间沿着手臂的脉络向上蔓延,首冲心口!这突如其来的异感,竟让他紧攥铁链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半分力道!
就是这半分力道!
云溪颈间的压力骤减,她贪婪地吸进一口带着霉味和血腥的空气,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但她没有丝毫停顿,那只染血的手指,就着按在他手腕上的姿势,猛地向上、向内划去!
指尖蘸着两人混合的血液,在他玄色衣袍的前襟上,以血为墨,飞快地勾画!
动作迅疾如风,带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韵律。
一个扭曲、繁复的印记在她指尖下迅速成型,像两条彼此缠绕、撕咬的毒蛇,又像某种古老的诅咒符文。每一笔落下,都带着她心头血的灼热和决绝的意志力。血符在粗糙的衣料上晕开,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令人不安的紫红色。
最后一笔落下,整个血符骤然闪过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芒,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一个狰狞的印记,如同烙印般印在君夜离的衣襟上。
“咳…咳咳…”云溪咳得撕心裂肺,颈间被铁链勒出的紫红淤痕在惨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死死盯住君夜离那双因惊怒而更显赤红的眼瞳,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如钉:“三月…三月之内,解你噬心蛊!若成…放我走!”
“若不成…”她咧开染血的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惨烈又带着疯狂意味的笑,“这条命…随你处置!”
整个地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松油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云溪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地牢特有的阴湿霉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君夜离垂眸,赤红的瞳孔死死盯着胸前那个刚刚画就的、还带着温热湿意的血符。繁复诡异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的指尖,方才被云溪血指按过的地方,那阵奇异的灼痛与麻痒仍未完全消退,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心脉,与他体内咆哮的噬心蛊毒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
他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那湿漉漉的血符印记。指尖传来的粘腻触感和那残留的、属于她的微温,让他心头那股翻腾的暴戾岩浆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寒冰。嗤嗤作响,白气蒸腾,却未能彻底平息,只是暂时被压制,在冰层下积蓄着更恐怖的力量。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危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堵住了山口。
“三月?”君夜离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带着能将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他猛地抬眼,那双赤瞳如同两轮沉入血海的地狱之月,死死锁住云溪苍白却倔强的脸。“本王凭什么信你?一个…刚刚才用假货愚弄了本王的人?”
“凭我的命在你手上!凭这共生蛊!”云溪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颈间的淤痕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王爷尽可现在就杀了我!我死,共生蛊反噬,你也活不过明日!或者…”她喘息着,冰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王爷可以赌这三个月!赌我云溪,比任何人都想解开这该死的蛊!我比王爷…更想斩断你我之间这恶心的联系!”
“恶心的联系?”君夜离咀嚼着这几个字,赤瞳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愤怒?杀意?抑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刺中的异样?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阴影瞬间将云溪完全笼罩。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再次绷紧,摩擦着她颈间敏感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好!本王就给你三个月!”他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记住你的话!三个月后,若蛊未解…”他另一只没有持链的手猛地抬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捏住了云溪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本王会亲手,一寸、一寸,剐了你!让你尝尽比噬心蛊…更痛百倍的滋味!”每一个字都淬着森寒的毒液和血腥的承诺。
下颌传来的剧痛让云溪眼前发黑,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哼。她只是用那双冰蓝的眼眸,倔强地、毫不退缩地瞪着他,无声地宣告着她的不屈。
君夜离盯着她看了足有几个呼吸的时间,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结、碾碎。最终,他冷哼一声,猛地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也同时松开了缠在她颈间的铁链。
“哗啦!”
铁链沉重地垂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溪失去支撑,身体顺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去,蜷缩在肮脏的草垫上,剧烈地咳嗽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颈间和下颌的剧痛。
君夜离看也没看她一眼,仿佛地上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他垂眸,再次看向自己衣襟上那个狰狞的血符。指腹缓缓过那粗糙布面上半凝固的暗红印记,感受着指尖残留的灼痛和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因共生蛊而起的异样悸动。他眼中翻涌的赤红风暴并未平息,只是被一层更深的、晦暗不明的阴霾所覆盖。袍袖猛地一拂,他转身,玄衣的下摆带起一阵阴冷的劲风,大步朝着地牢唯一的出口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渐行渐远。
地牢深处,只剩下云溪压抑的咳嗽和喘息声。她蜷缩着,像一只受伤濒死的小兽,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和孤狼般的求生欲。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尖轻轻碰触颈间那圈深紫色的淤痕,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方才的生死一线。三月…她只有三个月!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解蛊之法!
地牢唯一的、狭小的通气窗外,是王府花园一处僻静的角落,几丛半枯的月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一双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正死死抠在冰冷的窗棂上。柳如媚整个人几乎贴在冰冷的石墙上,侧耳倾听着里面的一切动静。她精心描画的脸上,此刻褪尽了血色,只余下震惊、怨毒和一丝扭曲的快意。
她听到了!她全都听到了!
那个贱婢云溪,竟然和王爷立下了三月之约!解蛊?放她走?王爷甚至…甚至默许了?那贱婢竟敢如此狂妄!更让她心头如毒蛇啃噬的是,王爷最后捏住那贱婢下巴时,那眼神…那动作…那绝非纯粹的杀意!那是一种被冒犯的暴怒,一种被挑战的占有,一种…让柳如媚感到无比恐慌的、男人对女人的绝对掌控欲!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低贱的南疆妖女…”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深深抠进了腐朽的木质窗棂缝隙里。木刺扎进了娇嫩的指甲缝,尖锐的疼痛传来,可她浑然不觉。心中的妒火和恨意早己烧尽了理智。
“嘶啦…”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柳如媚猛地低头,只见自己一根精心保养的、染着艳丽蔻丹的指甲,竟被那粗粝的木刺硬生生撬断了半截!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断裂的甲床里涌了出来,顺着白皙的手指蜿蜒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石阶上,在月光下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她看着那断甲和鲜血,非但没有痛呼,反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扭曲而怨毒,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索命的艳鬼。断甲之痛,远不及心头妒恨的万分之一!好一个云溪…三个月?她柳如媚,绝不会让这贱婢活过三天!
她最后怨毒地瞥了一眼那黑黢黢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地牢入口,仿佛要将那里面的人彻底吞噬。然后,她猛地收回鲜血淋漓的手,用丝帕胡乱一裹,像一道无声的暗影,迅速消失在花园深处浓郁的黑暗里。只留下窗棂上,那几道深深的抓痕和一小滩尚未凝固的、暗红的血迹,在夜风中散发着无声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