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黑水裹挟着浓烈的腐败气息,如同无数条滑腻的毒蛇缠绕着锁柱残破的身躯。每一次挣扎都像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耗费着他本就不多的气力。口鼻中灌入的腥臭污水,带着腐烂的絮状物和细微的骨渣,刺激着喉咙,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和剧烈的呛咳。
“咳咳……咳……” 锁柱拼命地将头仰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潮湿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火辣辣的刺痛。视线在绝对的黑暗和零星惨绿磷光的映照下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水面漂浮的、如同鬼爪般的腐烂根须和若隐若现的白骨轮廓。
这里就是腐骨泽?菌傀的猎场?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悄然爬上心头。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哗啦!
水波荡漾。那个救了他、全身覆盖着暗青藤蔓菌甲、名为青蘖的纤细身影就在不远处浮沉着。她覆盖着活体菌丝兜帽的头颅微微转动,两点幽绿如寒潭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锁柱身上。那目光依旧冰冷,如同打量一件物品,却在锁柱狼狈呛咳时,似乎……**极轻微地停顿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锐利。
“动静小点。”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铁片,再次割开粘稠的死寂,“腐骨泽的水……会‘听’。”
听?锁柱心头一凛!他瞬间屏住呼吸,强压下喉咙的痒意和肺部的灼痛,连划水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轻柔。他这才惊恐地察觉到,身下这粘稠如粥的黑水,似乎并非死物!每一次细微的水波扰动,都仿佛能引动水下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仿佛有无数沉睡的、饥饿的感官,正通过这些无处不在的黑水,感知着水面之上的一切!
青蘖似乎对锁柱的迅速反应还算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幽绿的目光扫视着西周漂浮的惨绿磷光,如同在黑暗森林中辨识路径的猎手。片刻,她抬起那只覆盖着藤蔓甲胄的右臂,指向斜前方一处磷光相对密集的水域,言简意赅:
“那边。水浅。有‘路’。”
说完,她不再看锁柱,身体如同融入水流的游鱼,以一种极其流畅、几乎不激起多余水花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朝着所指方向潜游而去。覆盖全身的暗青菌甲似乎能完美地折射、吸收周围微弱的光线,让她在粘稠的黑水中几乎化为一道难以捕捉的幽影。
锁柱不敢怠慢,咬紧牙关,强忍着左臂骨甲化区域传来的僵硬麻木和全身伤口的刺痛,模仿着青蘖的动作,笨拙而小心地划动着手脚,竭力控制着水流,紧紧跟在后面。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肌肉的撕裂感,冰冷的黑水如同无数细针扎入伤口,带来持续的钝痛。但他不敢停,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惊动这泽国深处未知的恐怖。
游动间,锁柱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青蘖那只异化的左臂上。那只覆盖着暗青角质、末端化为五根锋利骨刺的恐怖凶器,此刻正自然地垂落在黑水中,随着她的游动微微晃动。骨刺尖端沾染的、属于骨甲怪物的暗绿色粘稠血液,在污浊的黑水中晕开一丝丝不祥的墨线,又迅速被稀释、吞噬。这只手臂……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她……又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地狱般的菌巢深处?
无数疑问在锁柱混乱的脑海中翻腾,却没有答案。青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孤绝、冰冷、如同菌巢本身一部分的诡异气息,让他本能地不敢多问。
游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在锁柱感觉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前方的水域果然变得浅了许多。脚下不再是深不见底的粘稠黑暗,而是踩到了……**某种滑腻、松软、如同厚厚淤泥般**的基底。水面漂浮的惨绿磷光也密集了许多,映照出前方一片更加清晰的景象——
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惨白、如同巨兽肋骨般交错拱起的……**腐朽巨木残骸**构成的区域!这些不知名的巨木早己失去了生机,木质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惨白,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流淌着粘稠暗绿液体的裂痕。它们半沉半浮在粘稠的黑水之中,如同沉没古船的狰狞残骸,形成了一片片狭窄、曲折、被黑水淹没大半的“通道”和可供暂时立足的“浅滩”。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甜腥气息,在这里变得浓烈了十倍!混合着巨木残骸散发的、如同千年墓穴般的阴冷霉味,令人作呕。
青蘖率先游到一根斜插入水的巨大朽木旁,藤蔓覆盖的右手如同铁钩般扣住朽木边缘一个凸起的树瘤,身体借力,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翻上了那根首径足有数尺的惨白巨木**!
她站在湿滑淌水的巨木之上,覆盖着菌丝兜帽的头颅微微转动,幽绿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骸骨森林”。那只骨刺左臂微微抬起,五根锋刃在惨绿磷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锁柱也挣扎着游到巨木旁。冰冷的黑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沉重的寒意几乎要将骨髓冻结。他学着青蘖的样子,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和左腿,艰难地抠着朽木上滑腻的苔藓和孔洞,试图爬上去。但左臂的僵硬和全身的剧痛让他动作笨拙无比,几次滑落,呛了好几口腥臭的黑水。
就在他狼狈不堪、几乎要再次沉入水中的时候——
一只覆盖着冰冷藤蔓甲胄的手,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锁柱猛地抬头。
青蘖不知何时己经蹲在了巨木边缘,那只覆盖着藤蔓菌甲的右手就悬在他眼前。兜帽下幽绿的目光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随手递出一件工具。
锁柱愣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眼前之人的恐惧与警惕,更有一丝……**在绝对绝望中抓住一根稻草的卑微感激**?他顾不得多想,用尽力气抬起右手,死死抓住了那只冰冷、坚硬、如同老树根般的手!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
锁柱感觉自己像一件轻飘飘的货物,被青蘖单手……**轻而易举地提上了巨木**!
身体重重地砸在湿滑冰冷的惨白木头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青蘖己经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援手从未发生。她站起身,幽绿的目光扫过锁柱剧烈咳嗽、浑身湿透、左臂皮肤呈现出不自然骨甲化光泽的狼狈模样,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那兜帽下被菌丝覆盖的面容看不真切,但锁柱能感觉到,那目光在他左臂异化的区域停留了片刻,冰冷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与凝重**。
“你的左臂……” 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探究,“被‘源巢’的‘塑骨菌丝’侵染了?”
锁柱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着,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小臂外侧,一片巴掌大的区域,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质地坚硬粗糙,隐隐泛着骨质的冷光,与周围的皮肉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虽然感觉麻木僵硬,但并没有疼痛,反而透着一股异样的力量感。这……就是被改造的结果?
“是……那个白色的菌丝……” 锁柱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它们……想把我……变成怪物……”
青蘖沉默了片刻。幽绿的目光从锁柱的左臂移开,望向这片由惨白巨木残骸构成的、死寂而诡异的“森林”深处。
“塑骨菌丝……是菌母核心的造物。”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追忆般的苍凉**?“能强行抽取生命源能,改造血肉,铸就‘菌卫’骨甲……侵染越深,同化越快……最终……思维也将被‘源巢意志’吞噬……成为……行尸走肉……”
锁柱听得浑身发冷!变成那种骨甲怪物,失去自我意识,成为菌母的傀儡?不!绝对不行!
“有……有办法阻止吗?” 锁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看向青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青蘖没有立刻回答。她覆盖着藤蔓菌甲的身体微微前倾,幽绿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穿透惨绿磷光笼罩的朦胧雾气,死死锁定在骸骨森林深处,一片被几根巨大拱形朽木交错遮掩、水流相对平缓的……**黑色水域**中央!
在那里,漂浮着几片……**巨大、圆润、呈现出深邃墨绿色泽的……莲叶**?
莲叶之上,几朵形态奇异的“莲花”正悄然绽放。
那并非凡俗的莲花!
花朵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近乎半透明的青黑之色!花瓣肥厚而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表面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幽绿色的脉络光泽!花心处,并非莲蓬,而是一团如同凝聚的暗青色火焰般、不断搏动、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腐朽与磅礴生机混合气息的……**花蕊**!
一股奇异的、混合了浓烈草药苦涩、腥甜、以及一种……**仿佛能中和万毒的奇异清香**,正从那几朵青黑色的妖异莲花上散发出来,顽强地穿透了周围浓烈的腐败恶臭,弥漫在空气之中!
“腐心莲……” 青蘖冰冷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渴望,又像是……**刻骨的恨意**?“菌巢污秽源能孕育……万毒相生相克之物……其蕊为‘腐心青蘖’……是唯一能短暂压制‘塑骨菌丝’侵蚀……延缓同化的东西……”
腐心莲?腐心青蘖?
锁柱的目光瞬间被那几朵妖异的青黑色莲花吸引!那就是救命的希望?他看向青蘖,眼中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芒。
“但是……” 青蘖冰冷的声音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锁柱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她幽绿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片看似平静的水域,“腐心莲……也是‘腐沼鳄’的……伴生之宝……更是……它们守护的……禁脔!”
腐沼鳄?!
锁柱的心猛地一沉!顺着青蘖的目光仔细看去,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只见那片漂浮着腐心莲的墨绿水域之下,在惨绿磷光勉强映照的边缘,数道庞大、修长、如同覆盖着黑曜石般厚重鳞甲的……**狰狞背脊**,正如同沉没的礁石般,半隐半现地漂浮在水面之下!它们一动不动,仿佛亘古的雕塑,只有偶尔从水中冒出的、喷吐着带着浓烈硫磺和血腥气息的……**细小气泡**,昭示着其恐怖的存在!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巨大拱形朽木的阴影中,几双……**巨大、冰冷、如同熔融黄金般散发着残忍金光的……竖瞳**,如同黑暗中的鬼灯,无声无息地睁开,死死地“锁定”了巨木之上……**锁柱和青蘖的位置**!
贪婪!暴虐!守护领地的杀意!
如同无形的冰针,瞬间刺穿了锁柱的皮肤!
“它们……发现我们了……” 锁柱的声音因恐惧而干涩嘶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目光中蕴含的恐怖压力!那是远超骨甲怪物的、源自蛮荒的猎食者气息!
青蘖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覆盖着藤蔓菌甲的右手猛地按在了腰间——那里悬挂着几根同样黝黑尖锐、涂抹着暗绿毒液的兽骨短刺!而那只化为骨刺的恐怖左臂,五根锋刃微微震颤,发出极其低微、却令人心悸的嗡鸣,幽绿的寒芒在刃口流转,如同毒蛇吐信,蓄势待发!
幽绿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水域下那几道若隐若现的恐怖背脊和阴影中的黄金竖瞳,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句地吐出:
“想活命……”
“就……跟紧我……”
“拿到腐心青蘖……立刻走!”
“惊动一头……便是……不死不休!”
话音未落!
哗啦——!!!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根巨大朽木阴影下,黑水如同炸开的锅,猛地向上翻涌!
一颗庞大无比、覆盖着厚重黑曜石般菱形鳞甲的……**狰狞头颅**,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探出的恶魔之首,破水而出!布满褶皱的粗糙皮肤如同浸泡千年的皮革,巨大的吻部张开,露出两排如同短剑般交错、闪烁着森白寒光的……**利齿**!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咆哮**!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硫磺和腐烂气息的恶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那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势,巨大的、覆盖着鳞甲的尾巴搅动起滔天黑浪,朝着锁柱和青蘖立足的惨白巨木……**狠狠撞击而来**!
腐沼鳄的攻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