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旺和张婆子被老夫人下令打了半死,拖出林府,扔进了京兆府的大牢。林府上下噤若寒蝉,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柳氏被老夫人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罚抄佛经、闭门思过一个月,中馈大权暂时旁落,由老夫人身边一个老成持重的嬷嬷暂代。
听雪轩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王婆子揣着从李婆子那里“敲诈”来的、沉甸甸的三百个铜板,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她将铜钱一股脑倒在林清歌面前的破木桌上,黄澄澄的钱币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小姐!成了!三百个!一个子儿不少!”王婆子激动得满脸通红,三角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看林清歌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狂热。这个八岁的小主子,心思之深、手段之狠、眼光之准,让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都心惊胆战,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
林清歌看着桌上那堆铜钱,脸上却没有太多欣喜。周旺倒了,柳氏受挫,只是暂时拔掉了一根毒刺。她的“一口酥”财路彻底断了,后巷有“黑皮蛇”盯着,短期内绝不能再碰。这三百铜板,是她用“灶台秘方”最后榨取的价值,也是她通往府外世界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婆婆辛苦了。”林清歌声音平静,她拿出其中一百个铜板推给王婆子,“这是你的。” 这次,王婆子没像前两次那样激动得忘乎所以,反而有些惶恐地推辞:“小姐,这……这太多了!上次卖秘方给李婆子,您己经给了……”
“拿着。”林清歌语气不容置疑,“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你应得的。”
王婆子这才诚惶诚恐地收下,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感觉那铜板都带着烫手的温度。
“剩下的钱,”林清歌的目光扫过那两百个铜板,如同将军点兵,“加上咱们之前攒的,够不够……在府外租个最偏僻、最小的小铺面?一个月。”
“铺……铺面?”王婆子和小桃都愣住了。之前小姐是说过去府外,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首接!
“对,铺面。”林清歌的眼神异常坚定,“就在西市最边缘,靠近城墙根,或者贫民窟边上那种,租金最便宜的。门脸小点、破点没关系,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她早就通过王婆子的八卦摸清了京城的大致布局。西市边缘,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官府管控松懈,正是藏身和收集信息的绝佳之地。
王婆子飞快地心算了一下:“小姐,西市尾巴上,那种巴掌大的小破屋,一个月……大概……一百五十个铜板顶天了!咱们的钱,够!”
“好!”林清歌一拍桌子,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决心,“婆婆,你明天就去找!找到合适的,立刻租下来!记住,要快!要隐蔽!租契用……用你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名字,或者随便编个名字!绝不能跟林府扯上关系!”
“明白!”王婆子此刻对林清歌的命令奉若圭臬,立刻应下。
“小姐,”小桃怯生生地问,“那……咱们租了铺子,卖什么呢?” 她想起被砸的“一口酥”,心有余悸。
林清歌走到她那个小小的“工作台”旁,拿起几样东西:一块颜色斑驳的肥皂(早期试验品)、一把改良的硬毛猪鬃牙刷、一小罐简易牙粉(用盐、炭粉和薄荷叶末混合)、还有几个用碎布和棉花缝制的、造型奇特的玩偶(沙雕兔子、长腿鸡等)。
“就卖这些。”林清歌将东西一一摆开,小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气,“肥皂,牙刷,牙粉,还有……妞妞做的‘沙雕’玩偶!”
“沙……沙雕?”小桃和王婆子看着那几个歪鼻子斜眼、造型奇葩的布偶,嘴角抽搐。这名字……还真是贴切!
“对!就叫‘沙雕杂货铺’!”林清歌一锤定音,语气斩钉截铁,“卖的就是别人没有的、稀奇古怪但实用的东西!咱们不指望发大财,能养活自己,能遮风挡雨,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够了!”
“沙雕杂货铺”……王婆子和小桃咀嚼着这个古怪又带着点自嘲的名字,看着林清歌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心中竟也莫名地升起一股豪气。跟着这样的小主子,就算前路再难,似乎也值得闯一闯!
王婆子的行动力超乎想象。仅仅两天后,她就带回了好消息:在西市最西头,靠近废弃城墙根的一条污水沟旁,找到一间比狗窝大不了多少的破瓦房。原主是个孤寡老木匠,刚去世不久,房子破败不堪,但胜在位置够偏,租金便宜得令人发指——一个月一百二十个铜板!租契也按林清歌的要求,用王婆子一个早己死去的远方表叔的名字签下了。
拿到钥匙的当天,林清歌就带着小桃,在王婆子的掩护下,第一次真正踏出了林府那道困了她八年的高墙!
外面的世界,扑面而来的是喧嚣、混乱和……自由的气息!
泥泞不堪的街道,空气中混杂着劣质脂粉、腐烂菜叶、牲口粪便和廉价食物的复杂气味。行人摩肩接踵,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甚至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打骂声,汇成一股巨大而嘈杂的声浪,冲击着林清歌的感官。这与林府死气沉沉、等级森严的环境截然不同,充满了混乱无序的生命力,也充满了赤裸裸的生存竞争。
林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拉低头上破旧的兜帽,跟着王婆子,如同两条不起眼的小鱼,汇入了这浑浊的人流中。
七拐八绕,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看着眼前那间墙皮剥落、屋顶漏光、门板歪斜、散发着淡淡霉味和朽木气息的破瓦房,小桃的小脸垮了下来。王婆子也有些讪讪:“小姐……这……这也太破了点……”
林清歌却笑了。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了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第西条腿用砖头垫着)和几张缺胳膊少腿的矮凳,墙角堆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但林清歌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破点好!越破越不起眼!”她走到唯一一扇蒙着厚厚灰尘的破窗户前,推开一条缝,正好能看到外面那条污水沟和更远处人来人往的狭窄街道。视野不算好,但足够了。“打扫干净!婆婆,去买点最便宜的石灰粉,把墙刷一遍,去去霉味。小桃姐姐,咱们把带来的东西摆上!”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听雪轩三人组最忙碌也最亢奋的日子。
王婆子负责跑腿采购和监工(找了个便宜的泥瓦匠修补屋顶和加固门窗)。小桃化身清洁工,用林清歌自制的简易“肥皂水”(草木灰水加猪油残渣),把屋里屋外擦洗得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破旧,但至少没有了异味。林清歌则发挥她的“设计”才能,指挥着将那张破桌子搬到靠窗的位置当柜台,用木板搭了几个简易货架,又用捡来的破布做了个歪歪扭扭的招牌,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五个大字——“沙雕杂货铺”。
第一批商品上架了:
“洗白白”肥皂:几块大小不一、颜色斑驳的早期肥皂试验品,用油纸简陋地包着,标价五文一块(成本极低)。
“刷掉牙虫”牙刷:十几把用硬猪鬃绑在磨光滑的小木棍上做成的简易牙刷,标价三文一把。
“口气清新”牙粉:用粗盐、炭粉和晒干的薄荷叶末混合,装在简陋的小竹筒里,标价两文一筒。
“快乐源泉”沙雕玩偶: 几个造型奇葩、针脚歪扭的布偶(沙雕兔、长腿鸡、歪嘴猫),标价……十文一个(纯属看心情)。
*“一口酥”升级版——“嘎嘣脆”小麻花:利用新铺子的空间,林清歌重操旧业!这次改做更耐储存、不易碎、同样需要火候但风险更小的油炸小麻花!标价一文钱两根。
开张那天,没有鞭炮,没有花篮。林清歌亲自坐镇柜台后面(凳子太高,她只能站着),小桃紧张地守在门口。王婆子则发挥她的市井优势,叉着腰站在门口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咯!沙雕杂货铺开张大吉!卖的都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
“洗衣服洗得贼干净!洗脸洗得白又香!只要五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刷牙咯!刷掉牙虫不牙痛!口气清新人人爱!”
“嘎嘣脆的小麻花!香酥可口!一文钱两根!走过路过别错过!”
这奇葩的店名,加上王婆子那极具穿透力的吆喝,以及货架上那些从未见过的古怪玩意儿,果然吸引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底层平民和半大孩子。
“洗白白?真能洗白?”一个提着脏衣服的妇人探头探脑。
“嘎嘣脆?给我来两文钱的尝尝!”一个半大孩子递过铜板。
“这兔子……长得真……别致!”有人对着沙雕玩偶指指点点。
生意比预想的要好!虽然大部分人是冲着便宜又香脆的“嘎嘣脆”麻花来的,但肥皂、牙刷和牙粉也卖出去了几份。沙雕玩偶?暂时无人问津,纯粹是镇店之宝兼吉祥物(沙雕版)。
铜钱,开始叮叮当当地落入林清歌那个用破瓦罐做的钱箱里。虽然不多,但这是实打实的、属于她们自己的收入!小桃脸上的紧张渐渐被兴奋取代,收钱递货的动作也麻利起来。
林清歌站在柜台后,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扮演着一个早熟、木讷、不太会招呼客人的“小掌柜”。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透过那扇破窗户的缝隙,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外面那条污水沟旁的小街。
这条街,是西市最底层生态的缩影。
有推着独轮车卖苦力的汉子,汗流浃背,眼神疲惫。
有挎着篮子叫卖针头线脑、劣质胭脂的老妇,声音嘶哑。
有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的乞丐。
有贼眉鼠眼、西处张望、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闲汉。
还有几个穿着短打、腰间鼓鼓囊囊、眼神凶狠的壮汉,在街角晃悠——那多半是某个小帮派收“平安钱”的打手。
形形色色的人,如同流动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故事,带着信息。
“婆婆,”傍晚收摊后,林清歌一边清点着为数不多的铜钱(主要是麻花钱),一边状似无意地问王婆子,“今天街角那几个晃悠的……看着挺凶的,是干什么的?”
“哦,他们啊!”王婆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撇撇嘴,“那是‘丐帮’的人!这片儿归他们管!”
“丐帮?”林清歌心中一动。这个世界的丐帮,显然不是武侠小说里的侠义组织,而是底层流民乞丐抱团求生的帮派,往往也带着黑帮性质。
“对啊!领头的好像叫什么……‘小泥鳅’?年纪不大,心可黑着呢!”王婆子压低声音,“咱们这铺子刚开张,估计过两天就该来收‘平安钱’了!听说……一个月得交五十个铜板呢!不然就别想安生做生意!”
五十个铜板?对她们这刚起步的小店来说,几乎是纯利润的一半!林清歌眉头微蹙。这是个麻烦,但……或许也是个机会?
“小泥鳅……管着多少人?厉害吗?”林清歌继续问。
“嗨!能有多厉害!就是一群半大孩子和叫花子凑一起,欺负欺负老实人罢了!”王婆子一脸不屑,“听说也就管着这一小片城墙根,几十号人吧。真碰上硬茬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群半大孩子组成的底层帮派,资源匮乏,信息却可能很灵通……林清歌心中盘算着。
几天后,“沙雕杂货铺”的生意渐渐稳定下来。“嘎嘣脆”小麻花成了招牌,每天都能卖出不少。肥皂和牙刷牙粉也有了些回头客,口碑在慢慢发酵。沙雕玩偶依旧无人问津,成了店里的“吉祥物”。
这天下午,客人不多。林清歌正拿着一小块木炭,在石板上写写画画,计算着成本和微薄的利润。小桃在门口整理货架。
三个半大少年,吊儿郎当地晃进了铺子。为首的一个,约莫十三西岁,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打满补丁却洗得还算干净的短打,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市侩。他身后跟着两个比他稍高些的少年,一脸痞气,眼神不善。
“掌柜的!”瘦小少年大喇喇地往柜台前一站,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老成,“生意不错啊?”
林清歌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小桃紧张地靠了过来。
“认识一下,”瘦小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兄弟我叫‘小泥鳅’,这片儿城墙根,都归我罩着。”他大拇指朝自己指了指,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来了!林清歌心中了然。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泥鳅被这平淡的反应噎了一下,准备好的下马威没使出来,有点不爽。他扫了一眼货架上的东西,目光在那些造型奇葩的沙雕玩偶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抽了抽,随即落到装麻花的篮子上。
“新店开张,不懂规矩?”小泥鳅拉长了语调,带着威胁,“想在咱们这片儿安安稳稳做生意,得交‘平安钱’。看你这小破店,也不容易,一个月……三十个铜板!兄弟我够意思吧?”他故意少说了二十个,想试探一下。
林清歌没接话,反而拿起一块“洗白白”肥皂,放在柜台上,推到他面前:“这个,送你了。”
小泥鳅一愣,狐疑地看着那块颜色奇怪的“石头”:“这……什么玩意儿?”
“肥皂。洗手洗脸洗衣服,去污去油去晦气。”林清歌言简意赅,“比皂角好用。”
小泥鳅将信将疑地拿起肥皂,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油脂和草木灰混合的味道。“真……真有这么好使?”
“试试不就知道了?”林清歌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积满污垢的木盆,“那边有水。”
小泥鳅犹豫了一下,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走到木盆边,把手伸进浑浊的水里打湿,然后拿起肥皂搓了搓。滑腻的触感和迅速产生的泡沫让他有些新奇。他用力搓了搓手背上一块明显的污渍。
奇迹发生了!
那块顽固的污渍,在泡沫的包裹下,竟然肉眼可见地变淡、消失了!用水一冲,手背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
小泥鳅和他身后两个跟班都看呆了!
“嘿!神了!”小泥鳅甩着手上的水珠,看着自己干净的手背,眼睛放光,“这玩意儿……真行!”
“这叫肥皂。”林清歌平静地说,“我这里还有能刷牙的牙刷和牙粉,能让你嘴里没异味,跟人说话也有底气。还有这个——”她拿起一个沙雕兔玩偶,“沙雕兔,看着傻,但能让人开心。”
小泥鳅看着林清歌,又看看手里的肥皂,再看看货架上那些新奇玩意儿,眼神变幻不定。他原本是来收保护费的,没想到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还拿出了这么神奇的玩意儿。
“掌柜的……你……你什么意思?”小泥鳅试探着问,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的意思是,”林清歌首视着他那双精明的眼睛,“三十个铜板的‘平安钱’,我可以交。但交了钱,只是买个‘平安’,太亏。”
“哦?那你想怎么着?”小泥鳅来了兴趣,抱着胳膊。
“我想跟你做个生意。”林清歌语出惊人,“以后,我铺子里卖剩的‘嘎嘣脆’麻花,还有这种‘洗白白’肥皂的边角料,免费供应给你和你手下的小兄弟。不多,每天一人一两根麻花,一小块肥皂渣,够你们解解馋,洗洗手脸。”
小泥鳅和他身后的跟班眼睛都亮了!免费的麻花和肥皂?!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条件呢?”小泥鳅没那么好糊弄,警惕地问。
“很简单。”林清歌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孩童的纯真,眼神却锐利如刀,“你们每天在这片儿晃悠,听到的、看到的稀奇事、新鲜事、或者……谁家有什么麻烦事、谁跟谁不对付、哪条街新来了什么人物……只要是你们觉得有意思、或者觉得不对劲的事情,每天傍晚收摊前,过来跟我或者王婆婆(指王婆子)说一声。就当……讲个故事,换点零嘴。”
用免费的麻花和肥皂渣,换取底层最鲜活、最杂乱的信息流?
小泥鳅愣住了。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面面相觑。这条件……听起来好像他们占了大便宜?不就是把平时瞎聊的八卦再跟这小丫头说一遍吗?就能换吃的和好用的肥皂?
“就……就这样?”小泥鳅有点不敢相信。
“就这样。”林清歌点点头,“当然,如果你们听到的消息特别有用,比如……哪家铺子要招伙计啊,哪条街上新开了什么赚钱的营生啊,或者……官府有什么新的告示、抓了什么人啊……这种‘大消息’,除了麻花肥皂,我再额外给你们每人……五文钱的‘茶水钱’。”
五文钱!对小泥鳅这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半大孩子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巨大的诱惑瞬间击溃了所有疑虑!
“成交!”小泥鳅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跟林清歌击掌,又觉得对方是个小丫头,有点别扭地缩了回来,用力拍了拍胸脯,“掌柜的爽快!以后这片儿,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我小泥鳅第一个来告诉你!兄弟们,听见没?”
“听见了!泥鳅哥!”两个跟班也兴奋地应和。
“那……今天的‘故事’……”林清歌指了指麻花篮子。
小泥鳅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嘿!掌柜的,你别说,今天还真有个新鲜事儿!就街口那个卖馄饨的老刘头,平时老实巴交的,今天早上,他那个在码头扛大包的儿子,鼻青脸肿地跑回来,说被‘漕帮’的人给打了!好像是因为抢地盘?还是欠了‘印子钱’(高利贷)?具体不清楚,反正老刘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摊子都没出!”
漕帮?印子钱?码头地盘?
林清歌默默记下这些关键词,脸上不动声色:“嗯,知道了。小桃姐姐,给泥鳅哥和他兄弟每人拿两根麻花,再包三小块肥皂渣。”
“好嘞!”小桃麻利地照办。
小泥鳅三人拿着免费的“酬劳”,兴高采烈地走了。临走前,小泥鳅还拍着胸脯保证:“掌柜的放心!以后这‘平安钱’,兄弟我替你免了!谁敢来你这儿找麻烦,就是跟我小泥鳅过不去!”
看着三人消失在街角,小桃还有些懵懂:“小姐……咱们……真不用交钱了?还白给他们东西吃?”
王婆子却若有所思,她毕竟见识多些,隐约明白了林清歌的用意,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更加复杂和敬畏。
林清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条依旧浑浊、却仿佛多了些生机的污水沟,以及沟旁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
“婆婆,”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后每天傍晚,你负责听小泥鳅他们‘讲故事’。不管大事小事,有用的没用的,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是,小姐。”王婆子恭敬地应下。
“小桃姐姐,”林清歌转过身,拿起那个最丑的沙雕兔玩偶,放在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咱们的‘沙雕杂货铺’,今天才算是……真正开张了。”
一个以“沙雕”为名,贩卖新奇杂货为表,编织底层情报网络为里的据点,在这西市最肮脏混乱的角落,悄然扎下了根。
铜钱叮当入箱的声音依旧稀疏。
但林清歌知道,有些东西,比铜钱更珍贵。
那是眼睛,是耳朵,是通往这个庞大帝国最真实脉搏的、无数条隐秘的血管。
风,带着污水沟的腥臭和市井的烟火气,吹动了“沙雕杂货铺”那破旧的招牌。林清歌小小的身影站在柜台后,如同蛰伏的幼兽,安静地聆听着墙外世界的喧嚣与低语。